最近一位電影演員和我分享排練舞台劇的經驗，說沒有想過劇場的世界如此單純，置身其中幸福得像世外桃源，是一個完全沒有見過的工作環境，一班演員每天走在一起的共同目標就是如何把一個劇本的每一句台詞分析得更仔細，同一場戲即使排練了十次二十次，竟然還有新的發現。總之排練室裏，一切都是美好的，是她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演戲經驗。我好像聽着一個朋友剛剛去完我家鄉後盛讚當地風土人情，心裏有說不出的欣喜。
香港的演藝圈，把劇場和電影兩個媒體分得很遠，例如演員，演舞台劇的大部分都是從演藝學院畢業，但演電影的，各式各樣的入門方法都有；就單從演戲來說，一場戲兩頁紙的對白，舞台劇從讀劇本到排練到上台，保守估計可能要在一個月內重複排練五十次以上；但在電影世界，一場戲可能只有拍攝那天的幾個take，哪怕是第一次見的對手，你要NG 來多幾個就是在消磨着劇組的時間和金錢。於是電影演員只能在有限的機會次數下，在自己（和導演）有限的想像空間內把對白演繹的可能性演出來。在這樣環境中，聰明的，具天份的演員一定會顯得特別突出。朋友說，拍了十多年戲，就是這種靠天份，撞手神的演法，總之「鏡頭take我」的時候，就是要交戲的時候。回到劇場排練室，相對電影世界，最珍貴的正是「一起探索」的感覺；「一起」這兩個字很重要。因為只有在排練室，演員沒有那種急於要完成的緊張，大家的共同目標是通過不停嘗試，反覆綵排去成就一場戲，你會發現劇本原來像礦洞一樣，只要肯發掘，有無限的深無限的遠。在演員的腦袋裏，演戲的主動權不再被操控於鏡頭和導演，而是自己；演員需要知道的不單是自己的對白，而是整個故事的脈絡，編劇的思維，作品的視野；演員可以創作的空間大了，或者會更容易發現自己的不足，但卻會更享受因為不足而大膽吸收，而你的對手就是你的同行者，最後演員們會「一起」走得更遠。
在工作中要追求幸福感不容易，在漫長又反覆的排練過程中看到自己進步卻是必然。在商業世界裏也許我們是少數民族，但「共同探索」是劇場演員工作的優良傳統，它不保證你可以成為最佳演員，但至少讓你感到藝術工作中尋找美好的重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