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影壇有兩個伊莎貝既不互別瞄頭,卻互相輝映。雅珍妮(Adjani)是美人,雨蓓(Huppert)也是美人,一個不許人間見一絲皺紋,另一個歲月被她玩作「煮飯仔」遊戲。兩個伊莎貝都是傳奇,加上不叫伊莎貝叫嘉芙蓮的丹露女士,分別在六十、七十、八十年代崛起的「三大」,到今天仍然活躍在銀幕上和舞台上,都說法蘭西文化只有不老少女沒有美人遲暮,誠然。
三人之中,以雨蓓最像一尾變色龍。當另外兩位均以大墨鏡,大波浪髮型叱吒影壇,雨蓓很容易便被誤認是「文青」。身軀嬌小,混在人叢中可能只有她觀察你。韓國導演洪尚秀拍她拍攝在康城取景的電影,頭戴一頂帽,她就是個遊客。卻原來,電影零腳本,只有導演口授的對白。雨蓓語錄:「只要不是韓文,便沒有問題。」又說:「我喜歡在外地拍片,電影本身就是一種『出行』,每一部都要呈現新的視野,我喜歡把邊界愈推愈遠。」換言之,論適應能力,她極強。
換了丹露,她不是沒有試過負笈海外工作,不過作品中的她,還是與巴黎,與今日的法國人更同聲同氣。雅珍妮呢,則以古典氣質懾人,近來演出瑪莉蓮.夢露生平的舞台劇,在忽明忽滅的照明下,像傳說中的王后的她,如夢如霧。
因為最富當代感,雨蓓也最具未來感。今年柏林電影節頒給她的終身成就金熊獎,她因染疫,人在隔離不能出席,現場直播她一個人在一個房間裏,如天神俯瞰人間,聆聽授獎前德國演員Lars Eidinger的致辭:
「錯用一句短句便能摧毀一切,信用度在這時代有多麼脆弱,要維持平衡,便是要看所言與所行有多一致。『真相』不是最真實的,一個人的思想與行動才是。作為音樂家便要奏出精準的『音樂』,而你,作為演員,能夠擁有把握最能表達良知的方式,以分辨什麼是『效果』(effect)和什麼是努力(effort)。這,讓你成為最可信任的一位演員。」
「這也是為什麼你的演出會有強烈的真實性。你從不『硬演』,你只放手讓事情發生。你是一位『當下的演員』。」
思想與行為有幾一致?E先生舉出活生生的例。兩年前與雨蓓合演電影《有關珍》,他聽見雨蓓在與工作人員就即將拍攝與他接吻的鏡頭—在疫情嚴峻期間—會如何處理。得出的結論,是鏡頭前的雨蓓把手擱在嘴邊,本來唇對唇的親密便由借位完成。E先生隨即表達抗議,半為公也半為私,這可能一生只有一次的親吻偶像的機會難道就此泡湯?憶述此宗軼事時,他模仿了當時雨蓓斜着眼看他的表情,然後是「當下的演員」發揮其本色,拍板之後,她改為主動親在他的嘴上。
不由理智決定一切,卻是讓情感與理智雙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