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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峰.九龍之子

落葉‧船錨‧秋風吹│林一峰專欄

專欄
2022.10.28
撰文:林一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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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留在一個地方超過一年了。 風起了。 去年都柏林的秋風起時,我正式跟你道別。今年,我仍然在都柏林。我想,我會留在這裏一陣子,畢竟我親手把你葬在這裏。 我永遠記得,第一次帶你到香港數碼港公園散步時,一陣秋風吹過,捲起地上的黃葉,你十分興奮,跟空中盤旋的落葉起舞。那一刻我感到久違了的簡單快樂,往後的日子,那一刻就成為了我生活的追求:簡單的快樂。對我來說,你比很多人都重要,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曾經跟寵物有過這種緣份的人會明白,不明白的……算了吧。 你在我的生命裏八年。我們曾經在港島西區的草地上漫步,西貢的堤壩看日落,一起飛越太平洋兩次,墨西哥灣兩次,走過洛杉磯的海灘,在荷李活巨型招牌下的公園享受日光浴,在芝加哥市中心的酒店房休息,探訪三藩市的最高學府,颯颯地踏在洛磯山脈的黃金落葉小徑上,在華盛頓櫻花綻放時在粉紅色的花海下散步,在仰光的草地上追逐,在百里茲的藍天下奔跑,而你最喜歡的,莫過於在冬天的洛磯山脈雪地裏玩耍。 喔,不對,你最喜歡的,是回家躺在沙發上。八年來,搬屋搬城市搬國家,我們搬了不下五十次,你最喜歡的,還是家裏的沙發。其實我一早清楚,我才是你的家,但是,原來是你給了我一個家,在奔波勞碌的日子裏,你就是我的船錨。 我以前的工作時間很長,聚少離多,每次再見面,感覺卻好像是從未分開過一樣,一個擁抱或四目交投的瞬間就重返安心的狀態,那是一種簡單純粹的信任和默契,愛大概就是這樣吧。當你愛着另一個生命的時候,多長的生命都不夠長。如果怎樣也不夠時間,又何須貪戀多一天又一天呢? 只是,我還是很想得到多一天。多一天就一天。我們不需要做什麼特別的事情,就在我醒來前你先用鼻子親我一下,耐心的等我梳洗,然後帶你上街,在門內坐定定等我為你抹乾淨四隻腳,然後飛奔到食物兜秒速吃完一餐,蹦蹦跳地走來哄我。到現在我也不清楚,你究竟是來投訴不夠食物(但你總是覺得不夠的啦),還是來道謝;我吃完飯後,你總是會過來餐桌依偎一下,然後又到附近的沙發倒頭大睡。 無論世界發生任何事,你都只有一個目的:在一起。就是這麼簡單。 從我接你回家,把自己的心打開那一刻,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而我也很感激,要承受這一天的是我,而不是你。再想清楚,你其實是我,是我的理想世界,也是我最希望保護的純真。無論如何,我十分慶幸有生之年,能夠擁有過這樣超越了所有人與人之間感情的愛。 一年。你在炎夏的費城離開,我在都柏林的秋天把你的骨灰埋葬。 秋風又起了,Leif,我很掛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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