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串上陣,使葉童憑出演 《新白娘子傳奇》(一九二二)中的「許仙」,從此成為「神話」。
其實「許仙」不是葉童的第一回穿男裝,只不過早在電視劇《碧海情天》(一九九○)中「個性爽朗、主觀意識強,但善惡分明」的岳瑛,易服是「由於傳統的家庭觀念,從小被當男孩生養,直到被逼着娶邵敏時才恢復女兒身」,淘氣一面,與在《笑傲江湖》(一九八九)中男裝打扮,跟隨師兄令狐冲四出闖蕩的岳靈珊不相伯仲。(《碧海情天》的製作人楊佩佩 就是看過《笑傲江湖》去找葉童,之後又合作《倚天屠龍記》)兩個女孩都姓「岳」,她們改扮男裝的法寶,都借助了「帽子」。
「帽子」,是大有文章的象徵物。
成語中有「易釵而弁」,「釵,女子頭上飾品;由兩股簪子由金、玉合成。弁:古代一種尊貴的冠,為男子穿禮服時所戴。吉禮之服用冕,通常禮服用弁,這裏指帽子」。「易釵而弁」,意為把女性化的頭飾去掉,換上男性化的頭飾。而在只有男子可以戴帽子的古時,女扮男裝,等同借由「扮裝」獲取本身沒有的權利。
例如「功名」,卻𣎴是「富貴」。當中也潛藏兩性在成長命題下的不同使命。「古代男子年滿二十加冠,稱弁,以示成年。」那也是執行人生職能的開始,上考場,入商場,赴戰場。女性戴上「帽子」,只會是「替代役」,所以才有《女秀才》、《女巡按》的反串戲碼的「民間傳奇」。
甘國亮的三段錦電視劇《無雙譜》(一九八一)中,便有一齣《易釵》,與同樣以「天下無雙」為主題的另外兩齣不同,《陸判》是移花接木,賢妻與名妓的「換頭記」;《追魚》是魚目珍珠,碧波仙子與相國千金的「灰闌記」,惟《易釵》以跨性別畫龍點睛。劇中的妹妹為尋找失蹤兄長,並要查出陰謀主腦,不得喬裝一介武夫的「他」。這個「他」被甘國亮賦予性徵上的一大特點: 毛髮旺盛,天生一雙大粗眉,盡顯大男人氣概。對於扮演者李琳琳,雖然早已演過 電視版《梁山伯與祝英台》(一九七七),但「一人分飾兄妹」當前,要過一關已不止是女扮男裝,卻是必須以外形服眾,「我就是男人」。
眉毛之外,尚有鬍鬚。李琳琳挑戰了前者,後者難倒的是汪明荃。阿姐演俠女家喻戶曉,獨是《倚天屠龍記》(一九七七)中的趙敏,偏要跨過不足為外人道的心理關口。趙敏出場是翩翩公子,中途落難掩人耳目,便要改扮唇上有八字兩撇的老頭。傳言阿姐為此一度耿耿,不知是否屬實?
訪談節目《小燕之夜》中,葉童自曝曾因角色須以短髮示人推戲,亦側聞她接演 《新白娘子傳奇》前曾提出一個條件,就是「不戴頭套」。古時候男女都蓄長髮,只是現代人沒此慣性,不要說女演員在古裝戲中扮男裝戴頭套是平常,就是男演員也一樣。「頭套」不過予人方便。但不能否認,頭套一戴,「女扮男裝」的「扮」即立竿見影。把「扮」放在女演員飾演本身乃男性的角色身上,「頭套」的「假」,等同露出馬腳。
恰巧葉童的額頭,像廳堂上開了敞亮的窗戶,頭髮往上一撥,一派「歸來還是少年」。有此天賦,使她扮演的角色人如其名: 都說《白蛇傳》是凡人遇仙,其實反過來看,白蛇本身是妖,幻化人形,連名字也改最「普通」的「素貞」,她一見鍾情的這位,偏姓許名仙。命中注定的相遇,在我看來是「仙」超渡了「妖」,而緣起於她在他身上看見了兒子,他在她身上看見了母親。
「少年氣」是在靈魂中滋養的花朶,古代女性並無「弱冠之年」,相反,她們的天職,是給「弱冠」的男性噓寒問暖,更甚的是,不去計較未成熟的「孩子」給她造成的任何傷害。有說「孩子在母親眼中永遠是孩子」,官人娘子只是夫妻的互稱,我懷疑許仙之於白娘子的致命吸引力,可能是他有她所嚮往的「仙」氣: 永遠長不大,也就永遠需要被保護。
《新白娘子傳奇》全長五十集,但流行至今的,是白娘子被關雷峰塔為止的前篇。後篇交代了愛情結晶品許仕林不負所望頭戴烏紗,光耀了門楣,也解放了母親。雖然葉童趙雅芝(後飾玉兔精)在角色上分身有術,曾在許仙與白娘子之間蕩漾的浪漫與禁忌氣息,卻再不復見。
說回男人與帽子,「秦漢以前,只有社會地位低下的人因不能戴冠而束巾,直至漢代黃巾起義,巾才開始被貴族階級所接受,並逐漸普遍,漢末文人俠客皆以戴巾為雅到唐代,由於高冠額髻成為一種社會風氣,人們在襆頭的裏面襯上巾子。有高頭巾子、圓頭巾子、平頭小樣巾。巾子隨着襆頭的變化而變化。到宋代,文人墨客喜愛方正的巾帽,有著名的東坡巾、逍遙巾、山谷巾、程子巾。」
在《新白娘子傳奇》效應下,三部以葉童趙雅芝再續前緣掛帥的「三花系列」在兩年後推出。前後六十集的三齣戲碼為《帝女花》、《孽海花》、《狀元花》。才子佳人的故事不變,造型卻與《新白娘子傳奇》大異其趣。《帝女花》的宣傳資料便引述了葉童的一段話:「我發現戴帽子感覺不錯,有威儀,個性突出,所以要求多在帽子上多一些變化;只要一戴上帽子,我的靈感就來了,拍起來特別順,再難背的台詞也難不倒我。」
只是「威儀」上身,「仙氣」自然退讓。葉童再次讓人見識甚麼叫「走路帶風」,是在綜藝節目《乘風2025》中,看她每一集如何演繹「My W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