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古晉進行普查，你會發現：許多現年六、七十歲的客家人，於二十歲前都在家裏種植胡椒；即使年輕十多年的，也有兒時幫忙採收胡椒的回憶。他們棄農後，舉家遷往古晉市區定居。當年種植胡椒的點滴，成為他們最樂意侃侃而談的故事，酸甜苦辣皆有。然而，並非所有客家人棄農，有些仍守着那片青葱，只是改種橡膠或油棕；還有農民念念不忘自家胡椒的香氣，決定重新種起胡椒，就像眼前的客家人楊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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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牽三代
楊家農莊位於雅沙再也（Asajaya），屬於典型小農戶。「我公公曾淘金，後來種地，我孫女今年也二十三歲了，已赴台灣進修。」楊和新談起自己時，臉上總帶着靦腆的笑容，只有走到田裏才顯得自在。他的女兒楊彩寧（Catherine）同樣予人親切感。「我們一家人在一九八一年開始務農，還記得這裏到了九十年代才通電，自來水更晚才接通。小時候，不覺辛苦，這田園是我和哥哥的遊樂場。晚上一關燈，窗外整片都是螢火蟲，像個銀河系。」她說。
Catherine回憶，昔日田園種了許多又香又甜的柑橘；可是在一九八八年，通過亞洲柑橘木蝨傳播的黃龍病（或稱柑橘綠化病）在砂拉越開始擴散；九十年代初，柑橘園損失慘重。她猶記得田裏的柑橘葉子全都變黃：「後來農業部也不讓這個範圍種柑，我們便種短期可收成的瓜菜和水果。」
為愛而種
農莊內種了火龍果、金果、玉米、辣椒等作物，「最出名便是羊角豆，爸爸還種到上報紙。」聽着女兒的讚揚，楊爸爸在旁笑得甜蜜：「爸爸真的很厲害，羊角豆表面不是有刺刺的絨毛嗎？他都不帶手套就去採，但我卻發現他雙手柔滑。」聽得出Catherine對父親的仰慕。「媽媽也很辛苦，當年沒有水泥瀝青路，她推着載滿農作物的手推車，走過凹凸不平的泥路到街邊賣菜。」那一代，都是流着血汗把子女養大。
楊爸爸種植胡椒，也是出於對家中兩個女人的疼愛。二、三十年前，他曾種植過一百株胡椒樹，也成功賣出一季收成，後來卻因遇上洪水而全軍覆沒。「我媽挑剔得很，只用我爸種的胡椒，外面的胡椒一概不吃。於是爸爸又種了幾株胡椒樹，每年收成後製成黑胡椒和白胡椒，裝進玻璃瓶內給媽媽煮飯用。」雖是楊爸爸種的胡椒，包裝卻印上「楊媽媽純手工胡椒」的標籤。
從楊家小屋前的小徑往前走十多步，映入眼簾是數十株胡椒樹，現在農莊有二百多株胡椒樹。Catherine笑着說，她本就鍾愛胡椒，卻沒想到嫁給了一個比她更癡迷胡椒的丈夫：「我先生是祖籍福州的西馬人，每天出門都要隨身攜帶白胡椒粉。要是忘了帶，他連粥都不肯吃！我有時候真懷疑，他是不是為了我們的胡椒才娶我的！」
回鄉深耕 求質不求量
十年前，Catherine厭倦了活動策劃公司沒日沒夜的工作，也思念鄉間的父母，於是返鄉推廣從小引以為傲的自家胡椒。楊家農莊的泥地排水良好，附近還有溪流，「地質十分重要，就像台灣的黑胡椒有花香，砂拉越的胡椒也有份特別的辛香，香辣夠勁。即使將砂拉越的胡椒帶去西馬柔佛種植，也種不出同樣香氣。」Catherine繼續解說：「而且父親早就學得一手養土、護土技巧，拒絕使用農藥，自製堆肥、有機菌和魚精，以天然方式培育土壤和植物，所以我們家的農作物都生長得特別好，胡椒自然也不例外。」
楊家的胡椒園規模小，Catherine說拼不了量，便要拼品質，「台灣朋友說胡椒像咖啡，日常隨意便喝普通的，但也會追求精品等級。在經常使用胡椒的地方，這比喻格外貼切。」最頂級的胡椒果穗，主要都拿來加工製成白胡椒。「我們本來就只做白胡椒，後來因應客人需求，才開始做黑胡椒。」胡椒果穗先由綠轉黃，再成熟至鮮紅色，楊家採收的胡椒串，當中起碼有一、兩顆果穗完全轉紅。「這時得跟紅翅椋鳥鬥快，這些傢伙可機靈，看見紅透的果實便會叼走。」Catherine說得好氣又好笑！
慢工出細貨
胡椒串採下來後，放在水桶中浸泡，每天更換清水。Catherine說：「爸爸不愛把胡椒放到附近溪流裏，放在家旁的水桶中以泉水浸泡，可方便每天觀察。而且，這一帶的河裏還有鱷魚。」楊爸爸從兩個水桶中分別撈出胡椒：剛泡了四、五天的，胡椒粒已脫離枝梗，顏色仍帶紅、黃、綠；泡了十天的，果皮幾乎完全脫落，露出淺灰的顏色。「每串總有幾顆特別嫩，會因過輕而浮在水面，這些便會挑出來丟棄。」胡椒果穗浸泡至完全脫皮後，於烈日下曬個十天左右，便會成為白胡椒，再由Catherine進行包裝和行銷。
楊家每株胡椒樹每年平均產出四公斤的胡椒果穗，經去皮乾燥後，僅得約零點八斤白胡椒。整個胡椒園年產量約為百多二百斤，Catherine視每顆胡椒如珠寶，堅持：「有底氣去賣。」古晉市中心阿答街上，白胡椒普遍售價約每斤四十至五十馬幣，頂級的可達每斤一百馬幣。而楊媽媽純手工胡椒每斤賣二百馬幣，比市場足足高出一倍。有麝自然香，即使再漲價，他們的白胡椒往往在下個收成季前便被搶購一空。
這天，楊媽媽煮了客家的代表性湯品—胡椒豬肚湯，還有幾道家常菜，香氣撲鼻。Catherine憶道：「以前遇上涼涼的下雨天，外婆都會煮胡椒豬肚湯。」楊媽媽沿用上一代的菜譜，以一個半小時熬製的豬肚湯鮮香帶甜，白胡椒辛香濃郁，提味回香。楊家仨邊吃邊聊起往事，楊爸爸也提起興致：「記得有次家裏的鵝被偷嗎？我後來知道是誰幹的，因為在那人家中發現了鵝毛。」被翠綠環繞的屋中充滿笑聲，胡椒為這家人帶來的，不僅是收入，更是千金不換的溫馨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