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哋幾時可以返屋企?」宏福苑的孩子問母親。林太為安撫一對八歲大的孖女,只能無奈地說:「當我們去咗旅行,要住一個新地方。」
面對一場世紀災難,無論是痛失愛人、家園的倖存居民,還是關注災情的全港市民,即使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倘難以消化現實,何況是年幼孩童。究竟,家庭的照顧者可以如何避免孩子的二次創傷,大人們又可以如何理解孩子的情緒、做好溝通,幫助他們適應突如其來的巨變,同時好好照顧自己的身心健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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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朋友處理災難的機制
在火災發生後,香港心理學會註冊輔導心理學家及副院士黃麒錄連續多日駐守火場範圍,為災民提供情緒急救。他留意到宏福苑的孩子還能在事發的首幾天,在庇護中心嘻嘻哈哈地遊玩,表現得很快樂,甚至表示感到很新鮮。
他解釋兒童抗壓能力較成年人弱。當小朋友面對突如其來的大型災難或損失時,會啟動自我保護機制,或否認或抽離現實。他們嘗試把現實當成夢境一樣,暫時阻隔龐大壓力與哀傷。他以「跳水氹」作比喻小朋友面對巨大壓力後起伏不定的情緒, 他形容,他們會「彈出彈入」,一時傷心、一時低落,一時又會斷絕所有情緒,一時又會若無其事、正常生活。
不過黃麒錄提醒,小朋友其實十分敏銳,就算未能立即理解發生了甚麼事,家長又沒有清楚解釋,他們都亦能從家長的表情、新聞中有所察覺。而在往後日子中,當孩子習慣了生活的改變,新鮮感便會退卻,在人安靜下來後,不安、焦慮便將湧現。因此,黃麒錄指出,大人不需因擔心小朋友會有二次創傷,而避而不談,反而可以有智慧地向他們承認這場災難,告訴他們「在我們住在的地方,的確發生了很心痛的事情。」

重建立生活秩序 增孩子安全感
這場大火奪去逾4600人的家園,意味着小朋友他們失去了自己熟悉的的床、玩具、書本、衣服等。黃麒錄說,當人突然被扔到陌生地方,失去所有熟悉東西時,無論是大人,或是小孩,會極和驚慌 。要幫助孩子適應新環境,他指出,照顧者可重建生活秩序,例如每日起床、刷牙、聊天這些小儀式,為孩子帶來安全感。而對於高敏或自閉症的孩子來說,新的事物對他們的衝擊會更大,因此他們更難適應新環境。
他又建議,家長可以發掘令孩子感到安心的活動,並鼓勵孩子持續這些行為。如留意孩子如平時喜歡畫畫,或是晚上要播放某一首歌曲作為睡前儀式。這些小儀式能協助他們在生活劇變中安心下來,重拾對未來的掌握感,避免陷入過度的恐慌與憂慮。
旁觀小朋友亦會乏安全感
除了倖存者或在同區生活的街坊外,黃麒錄提醒,即使只是旁觀或目擊火災的小朋友,事情畫面或有機會對他們造成很大的衝擊,令他們失去安全感,他們甚至會擔心自己會不會也失去家園或會家人。家長或老師可以透過言語梳理,幫孩子建立距離感,澄清「那場火,其實很遠的地方正在燒,我們這裡是安全的。」
如常慶祝 轉化悲傷
至於,近日本港部分學校因應現時的社會氣氛,取消聖誕聯歡會,那麼,一般家庭應否同樣暫停慶祝活動呢?黃麒錄認為,災後仍應如常慶祝生日或特別日子,避免因「我們那麼慘,他們那麼慘,我們就什麼都不要慶祝了」,反而會令孩子感到奇怪且不適應。 反之,家長可以轉化節日或特別日子,為紀念亡者、傳揚愛的機會,例如在慶祝聖誕時,孩子可化身為聖誕老人,讓他們自製小禮物、寫卡片派給有需要的人,既能可以幫助小朋友梳理及消化事件,又能貢獻社區。
照顧者要「先戴好氧氣罩」才照顧他人
飛機失事時,大人要先戴好氧氣罩,再幫小孩戴。黃麒錄說,要穩定小孩情緒,大人亦更應該先好好照顧自己的情緒。他強調倖存的家屬都是受害者,相信他們要處理、消化整件事都辛苦了。
「你們除了是別人的爸爸媽媽,你更是一個人,值得被關顧。」他強調,家庭的照顧者不是自己一個人撐着的,身邊和社區很多人願意支援,因此不需要覺得自己要硬撐、不可以倒下、要肩負保護家人的責任,從而忽視或迴避了自己的負面情緒。
黃麒錄建議家長們可以迴避事發時的影像記錄,專注在關於資助申請的文字資訊上;亦可在艱苦的生活中,提醒自己是值得「一點甜」的,喝一杯奶茶、洗個熱水澡,保持令自己安心的生活儀式,好好地照顧自己。
三招理解及安撫小朋友心情
黃麒錄分享三招,助宏福苑家長引導孩子排解創傷後的情緒。
第一招:避免否定孩子情緒。黃麒錄留意到,家長習慣對孩子說「不用不開心」或「我們撿回一條命,應該感恩」,雖是自我安慰,卻易壓抑孩子感受,讓他們更封閉自己。
他建議照顧孩子時,可「先處理心情、後處理事情」,不用急着在孩子害怕、不開心時,說出「沒事的,不會再發生」或「很安全」的安慰說話,反而可溫和地肯定他們的真實情緒,改說:「你想回家,但是回不去,是否很擔憂」,「你不知道爸爸媽媽出去之後,會不會再回來,你很害怕,是嗎?」,讓孩子感到到自己的想法是被理解的。
第二, 用言語連結理智和情感。黃麒錄解釋,小朋友大腦處理情緒的部份很活躍,但負責理性思考的前額葉仍未完全發展,因此情緒和理智很容易「斷線」。當情緒一湧上來,他們會突然失去理智。家長可以用言語「幫兩邊大腦連線」,先描述他們的行為,再以情緒詞形容,例如留意孩子扁嘴、不吃飯、咬手指等,可以說出所見所感:「我見到你扁嘴和不太想吃飯,你是不是有點不開心或有點擔心?」,幫孩子明白「原來我這樣叫不開心」,把身體反應、行為和內在感受連結起來,慢慢建立小朋友對自己情緒的覺察與理解。
第三,以呼吸練習排解不安與自責。「會不會是因為我做錯事,所以出現這樣的意外?」他說,小朋友容易將不好的事情歸疚成自己的問題,家長除了可以向孩子澄清,意外非他們的責任,也可在孩子情緒高漲、感到不安時,一起做呼吸練習,例如「五指山呼吸法」,伸出手掌,攤開五指,想像它們是五座「山峰」,由手指引導,透過吸氣和吐氣,幫忙他們放鬆情緒、回到當下 。

教育局:會優先支援宏福苑家庭
教育局發言人指,宏福苑火警後已立刻與大埔區學校聯繫,為學校提供即時心理服務支援。教育局指,校本教育心理學家與學校會優先支援居住在宏福苑的家庭,並協助整理所需資料,以便按他們的需要盡快為他們配對專業支援服務或輔導。校內不同範疇的專業人員(包括校本教育心理學家、輔導人員和學校社工)亦會持續檢視相關學生的身心狀況,以提供適切的支援。
為協助學校支援受事故影響的學生、教職員和家長,教育局已向大埔區每間中小學(包括特殊學校)和幼稚園分別發放十萬元和五萬元的「特別事故支援津貼」。學校可按需要靈活運用津貼,包括提供心理輔導服務,以及為受影響學生購買與學習相關的物品。
教育局發言人又指,為支援學校人員和家長,已於11月29日及30日舉辦了五場網上特別事故心理支援講座,並由昨日(4日)至11日再舉辦額外七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