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周人訪】練習練習再練習 鋼琴演奏家 今年金曲獎唯一香港得主 張貝芝 Joyce Cheung：我想確保自己在盡一個音樂人的本分

搖曳。舞擺。律動。

爵士樂有着即興部分，稍為脫序，創作意料之外的樂句。那只是靈光一閃嗎？「那一刻彈的東西都是即興，但我彈出來的東西不是亂彈，一定是我之前有聽過，或者我有練過，但我要怎樣構造一個故事。」港產鋼琴家張貝芝（Joyce Cheung）說。

音樂是自由的，但誠如她六月獲台灣金曲獎的爵士專輯《The Études》（《練習曲》），自由即興的前提：練習、練習、練習。

音樂就是音樂

「Fly me to the moon／Let me play among the stars…」「Yes and I think to myself／what a wonderful world…」每個人都聽過爵士樂，又有點陌生。

舞台上華美亮麗，Joyce在社交媒體的短片穿著愜意，像大家隔壁的鄰居，卻以爵士風奏響熟悉的歌曲，《真情》主題曲、周星馳電影出現的《Only You》、《雞翼歌》，爵士樂好像拉得更近。無他，她說改編出於好玩，而好玩的，還有跟不同音樂人合作。

從爵士樂踏足流行音樂，首趟是二○一八年陳輝陽 x 女聲合唱音樂會；另有趟，她跟歌手岑寧兒大玩《Old McDonald Had a Farm》，兒歌頓變節奏靈動的歌曲；去年個人音樂會「Once in a Blue Moon」也邀請衛蘭、岑寧兒、雲浩影和林家謙擔任嘉賓。

旁人按音樂類型劃分圈子，Joyce倒沒想過，「我只是玩音樂而已，我跟這個音樂家合作的時候，他的音樂帶給我甚麼感覺？或者我的編曲可以令他嘗試其他東西，我覺得這個才是重點。」或許，音樂就是音樂。

說到底，玩音樂有甚麼樂趣？「我覺得要這麼執著、這麼多人一起去完成這件事，最後做到一個三分鐘的作品，這件事很正，只有買了票來的人才聽到那一刻。」然而創作《The Études》那一刻，就是無法聚在一起玩音樂的疫間。

我的練習曲

練習曲指練習特定技巧的音樂作品，如蕭邦《黑鍵練習曲》，右手皆在鋼琴黑鍵，而李斯特《超技練習曲》更以困難見稱。忙碌的音樂生活在疫間劃上休止符，Joyce發覺此前缺乏時間練琴，遂創作自己的《練習曲》，「我想確保自己是在進步，確保自己在盡一個音樂人的本分，去做好自己的音樂。」

十二首練習曲，每首不同調性，練習技巧各異。《Étude No.2 in Fm– Church》並非常見的偶數拍，反在奇數拍切換，熟習不同拍子。《Étude No.6 in Cm – Left Hand》甫開始傳來低音域的琴聲，顧名思義訓練琴鍵上的左手。「這十二首歌對於我來說，都是還在練習的練習曲。」

作曲是孤獨的，但她作曲時就會想可以寫給誰，想像將來找誰一起玩音樂，念茲在茲還是一班人。譬如《Étude No.1 in D – Carpark》是一首爵士三重奏，琴、鼓和低音結他和鳴。

頒發金曲獎前她沒有多想，「其實我錄完那首歌，錄完那張唱片，我已經覺得很開心，所以這些東西（奪獎）都是extra，或者是bonus。」最終《The Études》獲得演奏類最佳專輯獎，「那就覺得，有多點人知道，great！」

Joyce的爵士專輯《The Études》獲金曲獎四項提名，六月下旬出席頒獎禮。

為何爵士？

香港主流音樂，較少機會接觸爵士樂。像許多香港學音樂的孩子，九十後的Joyce從古典音樂起步。會彈琴的母親還讓她學習電子琴（electone），接觸到各類型音樂，如爵士管弦大樂隊（big band）和管弦音樂。小學時，母親為她報名爵士鋼琴課程，更種下爵士樂的種子。

老師是爵士音樂家Allen Youngblood，她最深刻是老師彈了一首《Happy Birthday》的爵士樂版本，發現同一首歌可以有那麼多版本和方式去演奏。不過她沒有繼續走爵士樂的路，像許多人一樣，考級考至演奏級，在香港演藝學院讀古典音樂，直至後來到美國伯克利音樂學院（Berklee College Of Music）讀音樂：

「Oh now this is jazz.」

那裏的人文化背景各異，所玩的音樂各式各樣，「我去美國讀書才知道，原來音樂那麼大，爵士樂是一個很大的範疇，下面有很多不同風格。帶着這個感覺，我回來（香港）才發現，那裏的音樂是怎樣的。」

昔日在香港學音樂，考試講分數，考琴講級數，在伯克利卻無人理會級數，「我就發覺我在香港學琴學這麼久，考了這個演奏級是要來做甚麼呢？」高手雲集，她沒有選擇主修演奏，朝電影配樂及流行音樂創作和製作邁進。

Joyce去年舉辦個人音樂會「Once in a Blue Moon」。

迷惘音樂人

二○一四年從美國學成歸來香港，她反而迷失了。「那時候讀完電影配樂又回到香港，那我是不是要認識一些導演啊？或者怎樣啊？有很多資訊，不知道怎樣消化。」時至今日，她未做過電影配樂，那時回來僅是教琴。「我那時候做的事，好像不需要我走到波士頓讀完這個雙學位，回來才做到的事。我覺得我用不着，我就覺得我不懂得平衡這種感覺。」

她也為許多婚禮伴奏，「我又彈到一個位置，我覺得it’s so boring。」倘若工作太沉悶，惟有悶中作樂，「我就覺得不如試試玩，新人都是要背景音樂。」她跟樂隊挑戰爵士樂裏「打大佬」的樂曲，如Herbie Hancock的《Actual Proof》，拍子節奏極難掌握。

留港從事音樂工作兩年，雖然迷惘，但總算釐清想法，遂決定到伯克利西班牙校區進修演奏。「我之前在波士頓的時候，沒有好好把握這個機會，沒有試演奏，因為那時我見到這麼多那麼厲害的人，我當然躲起來，都不需要我了。但我去到西班牙的時候，我就覺得不行，我真的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嘗試多點認識不同的人。」

前我失喪 今被尋回

比較美國和西班牙校區的音樂環境，西班牙聽到更多拉丁音樂、拉丁爵士樂，「一聽到音樂就會想跳舞，而且要真正感受到音樂，你真的要動身體去理解音樂風格。」網絡還能找到她在西班牙表演自家作品Sinfonía de Wolfgang，指頭敲打琴鍵，身體隨着音樂舞動，即使演出尾段掉下琴譜，無礙她在音樂裏自由了。

三年前，她特意在香港表演拉丁爵士樂，更邀來拉丁舞老師教導觀眾聞歌跳舞。「我就覺得大家終於不是坐在那裏拍手，或是動一下。你可以站起和學習一起動起來。」獲獎專輯中，《Étude No.5 in Bm – Revive》也帶有拉丁爵士的Bossa Nova風格。

二○一七年從西班牙回到香港，她的音樂路在爵士樂俱樂部重新開始。距離奪得金曲獎，尚餘八年。

「其實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覺得我很厲害，我覺得很多事都是幸運，就是遇到對的人，有這個機會。」

她想起美國讀書時，老師跟她說了一番話：「這個行業其實很細，超級細，不要說香港，整個世界來說都很細。所以要小心每個動作，尤其是你的作品。你去每個錄音環節、見每一個人，都要有好禮貌，準備充足，more than enough。因為就是一件這樣的事，所以我記到現在。我回來（香港）的時候要確保，我做每一件事都認認真真做，也要做到我最好。」

「You never know what’s gonna come a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