躁鬱症過來人分享病患及復元故事 以自身經歷盼社會理解病者心路歷程 讓他們看見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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躁鬱症過來人分享病患及復元故事 以自身經歷盼社會理解病者心路歷程 讓他們看見曙光

13.08.2023
受訪者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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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近月的社會事件,使大眾對精神健康議題關注日增,然而,坊間對精神病群體的誤解似乎有增無減。不少有心團體透過醫學數據一再澄清精神疾病與暴力事件關聯性極低,但仍有部分人對精神病患者抱有成見。這種成見,反而讓精神病患者復元之路再添荊棘。

九十後的Juliana是一名有精神病經歷的女生,數年前患上躁鬱症,現時康復進度理想。在患病期間,她曾走過抑鬱和妄想等階段。她選擇與大眾分享自己當時的思緒與行為,希望大家拋開對精神病患者的恐懼,了解她作為過來人的內心世界。她的康復經歷,說明了社會上每一個人微小的行動,足可為病者從黑暗中帶來曙光。

Juliana的復元之路

我是Juliana,是個九十後,亦是一位躁鬱症復元人士。我現在每天服用精神科藥物,並需定期覆診,康復進度理想並回復一定程度的工作能力。很希望透過文字,與大家分享自己患病及復元的經歷,讓社會對有精神病狀況的人有多一份理解。

記得在五年前,我因為工作壓力及一段破裂的關係開始發病。當時我因醉心工作,與家人及朋友沒有緊密的連繫,所以面對壓力時支援不足,病情轉差。

發病的我有不同形態,抑鬱時會因為自己的失意而痛哭流淚,在公眾地方、商場中亦不能忍着淚水,中途要找些地方坐下歇息。又因面對人際關係的傷害而感到絕望,萌生想死的念頭。

當我悲傷哭泣時,心會感到痛,曾試過手捉冰塊令自己感覺好一點。那刻確實能紓緩一下,但過後又會再跌入孤單與自責的情緒漩渦。我害怕在人前展露傷感,想竭力隱藏,可有時感覺又像被遺棄在黑房,怎樣呼救也得不到回應。抑鬱的我又像一個不諳水性的人,快將遇溺卻在海中拚命向上游希望被營救,以保存生命。

Juliana喜歡拿着ipad繪畫。她說,在對抗躁鬱症的過程中,她把自己的畫作分享在社交媒體,因為能修補自己的個人形象及建立自我價值;繪畫亦使他重拾與人相處的信心。
Juliana喜歡拿着ipad繪畫。她說,在對抗躁鬱症的過程中,她把自己的畫作分享在社交媒體,因為能修補自己的個人形象及建立自我價值;繪畫亦使他重拾與人相處的信心。

躁鬱階段的我有外人看起來古怪的表現和行為。別人雖不能理解,但那些行為反映的卻是我思想上出現的誤差,就是我所擁有的不同妄想。

妄想,是指與事實不相符合的想法或理念。那時我對世界及自己的角色有不同的想像。我曾妄想自己是童話世界的公主,自我感覺良好,覺得自己美麗。又會拿起地上鴿子留下的羽毛,輕輕揮動,並在街上跳舞。我感覺雀躍,心情愉快,因覺得自己是在世界播下美好的種子,一切事情都美好,並按着自己的心意發生。

有次我在醫院,又有過一次這樣的想像:我覺得自己有很多的財富,感到滿足並自豪,然後將自己在住院期間擁有的零食,分給其他院友。這時的我是個資源分配者,要確保每人也得到相同的對待,因我背負上天給予的責任,去善待身邊的人。我又試過妄想自己是醫院中的領袖,覺得是懷着使命進入醫院,與在疾病困苦中的人同在,早上起床時會負責唱着歌兒讓院友起床。有的院友向我說笑,指我不讓他們睡覺;有的又會讚我的歌聲動聽,令他們在住院期間感到歡樂。

當然亦有些令我很難受的妄想:有次我在醫院被約束手腳,我以為是領導人因我犯罪,或以患病之名把我關在醫院。我在與權力對抗,掙扎但得不到拯救。那時充滿恐懼,感覺讓我窒息。

我之所以分享這些擁有妄想的經歷,是想告訴社會,妄想不都完全關於有傷害性或仇恨。有些妄想可能和自我轉變有關,又或和不同世界觀有關,甚至有些可以是關於美善的事情,例如渴望人與人之間和睦共處、彼此相愛、珍惜,或期望自己的角色能貢獻社會。

心心手勢像徵同路人走在一起,圍爐取暖,彼此支持。
心心手勢像徵同路人走在一起,圍爐取暖,彼此支持。

復元的路感覺像在迷宮尋找出路,會經歷迷惘與失望。不斷在社會尋覓自己能生存的地方,又嘗試投靠不同人去讓心裏得到依靠。對的人、對的事,絕不是短時間就能碰到;過程要面對抑鬱情緒消磨意志,又要面對躁狂時衝動行為帶來的種種後果,有些經歷更難以啟齒。

我經歷過四次的住院治療,有悲亦有喜,同時亦要承受藥物的副作用,並面對身邊人對自己復元的期望而耗費心力。然而,信仰的力量、自己的努力、同路人與身邊人的支持,以及社會的接納,都令自己好過來。

捉緊像徵生命的彩色氣球,堅持活著,會繼續遇到美好的人與事。
捉緊像徵生命的彩色氣球,堅持活著,會繼續遇到美好的人與事。

在絕望困苦中懷着盼望,在仇恨中學習寬恕,在悲傷中仍然喜樂;這些都是來自信仰的教導。我亦相信上天有最好的安排,患病經歷使我成長;過去我曾因個人情緒特性感到自卑,經歷過後我珍惜自己擁有的情緒起伏,因其為我帶來創作力之餘,我亦感受到自己是有生命的人。我喜愛自己擁有這些獨特的經歷及獨特的情感世界。

對抗病症的過程中,我喜歡畫畫並在社交媒體分享彩色的畫作。它們都是我努力生存,堅持活着的證明。分享畫作過程亦能修補自己的個人形象,建立自我價值。病發時在網上平台說過的奇怪話會令我感到有點羞恥。而畫畫重建我的形象,讓人看到畫作時想起我,並透過色彩感受我生命經歷以及內心世界的豐富。同時,透過畫出自己與愛護自己的人的合照,讓我回味與人相處時的美好時光,並藉作品答謝他們。畫畫使我重拾與人相處的信心,平日工作中向服務對象以畫作分享復元經驗,能讓人明白我的感受及處境。別人看見畫作時感到療癒,我亦獲得滿足及成功感。

患病,妄想的經歷豐富了我生命的色彩,我亦能向人展現這些經歷,建立自己的形象,複雜的線條也像徵畫畫過程可整理思緒。
患病,妄想的經歷豐富了我生命的色彩,我亦能向人展現這些經歷,建立自己的形象,複雜的線條也像徵畫畫過程可整理思緒。

另外,同路人的陪伴使我更快復元。有人說患情緒或精神病的人走在一起情緒會互相影響,結果會一起情緒低落。但在我的經驗,如果沒有一班同行的復元朋友或病友,我就不能經歷有深度的被明白與理解。大家生命有不同悲痛的經歷,同時面對創傷回閃時的掙扎求存。即使素未謀面,於網絡認識的復元朋友,在生命和故事交織所帶來的同行感覺,也是不能被取代的。

家人的愛護亦使我有難得的復元進度。患病時,我總是對別人的說話敏感,心靈脆弱,在關係亦有不少期望與疑惑。家人對我持續支持,信任我復元的能力,並給予我自由度去選擇接觸能幫助自己的人。有次,我因發病而走出馬路,幸得父母、丈夫與哥哥竭力制服,控制並約束我,使我回到安全的環境,保護我免受傷害。更重要的是,家人一些對相對理想相處與溝通模式的覺醒,助我能切實感受到關懷與幫助。關係的修復,令大家能彼此支援。我十分感謝他們承受我病情不穩定帶來的不安與失落。他們的守護成為我活着的動力。

最後一個使我復元的關鍵因素,是友善的工作環境。兩份兼職工作均有恩待我,又加上有好像朋友的上司。我有一次情緒崩潰,得到專業介入輔助,公司更接受我需要住院治療,為我保留職位;同事得悉我患病,仍對我保持着善意,體諒我能力的限制及因藥物副作用影響表現。保持適當關係界線,有限度的關懷,令我感到被這個社會接納。在工作經歷中,我亦能體會到自己雖有殘缺,但亦能付出和貢獻。這正面的經歷,幫助我建立自我價值,促進我的復元。

精神病患者可能只是心受了傷,需要時間砌返好一個完好既狀態,未必有傷害性。
精神病患者可能只是心受了傷,需要時間砌返好一個完好既狀態,未必有傷害性。

以上種種是促使我復元的因素。當看見一些社會現況,不難發現支援精神病患的資源很有限。輕症在公立醫院要面對很長的輪候時間,見專業人士的頻率亦可能不足以應付病人的實際需要。雖然他們努力憑着身邊僅有的資源去幫助自己面對病情,但是仍會孤立無援,甚至面對被社會排擠。在這處境下,若他們能遇到好鄰舍,遇到好的朋輩支援,往往能避免病情轉差,甚至能防止悲劇發生。

記得有一次我在地鐵站內,情緒崩潰,只懂在哭,維持了很長時間。終於有一位途人經過,温暖地與我握手,慈祥的眼神讓我至今仍歷歷在目。那位途人鼓勵我:「事情會好轉過來。」這陌路人成了我那刻的好鄰舍,他的鼓勵令我有力氣去站起來,繼續回家的路。

我慶幸自己能在病患中存活過來。我要感謝身邊遇到的好鄰舍,這樣生存下去,才能繼續享受生命的美好,又能繼續遇見我所深愛的人。

信仰比我最大的力量,使我懷著盼望,寬恕與忍耐面對疾病。
信仰比我最大的力量,使我懷著盼望,寬恕與忍耐面對疾病。

除了實體能遇見的好鄰舍,網絡幫助復元的力量亦值得關注及投放更多資源。不少專業人士,組織及復元朋友已建立網上平台分享復元故事及自助資訊,有助填補精健康服務的不足。比起會見專業人士,接觸網上自助資訊或尋求網上情緒支援較方便及容易。社交媒體的互助群組及平台,實在發揮了很大影響力,幫助社會不同精神狀況的市民。

我相信,不少精神病患者心底希望復元。他們可能是受了傷才生病,而不是咎由自取,不是不能康復過來的,只有極少數帶有傷害性。面對污名化現象,感覺固然難受,亦令復元的信心動搖。但我認為,看到自己的獨特性有助於思想上將自己與極端案例區分。同時更需要愛惜、肯定自己,看到自己的優點。另外,選擇性向信任的人披露病情實況與復元經驗,亦能為自己貼上正面的標籤。我希望社會對精神病患者有多一點關愛接納,少一點標籤,並能成為他們的好鄰舍,讓他們在懷疑生存價值時,成為他們一點點活着的動力與希望。

別看輕自己的影響力,讓社會一同好起來。

受訪者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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