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古到今,世界末日總以各種形式穿梭在歷史之中,無論是宗教上的預言,抑或是流行文化中的情節,末日的陰霾,幾乎從未消失過。
「我會形容,人類對世界末日是有某種的fascination(着迷)。」臨床心理學家馮逸健博士(Ken Fung)説。
這種着迷,究竟從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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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代表重生
心理學大師榮格(Carl Jung)相信,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存在一些共同的符號。這些符號超越時代、地域或文化,反映着人類集體的心理經驗。舉個例子,在不同的文化裏,「母親」往往代表着照顧、撫慰和支持的角色;「父親」則與權力、控制和責任相連。
Ken說,有些心理學學者在榮格心理學的基礎上進一步研究,認為「末日」亦可能是人類集體潛意識的其中一個符號,皆因古往今來,世界各地的文明幾乎都曾提及「末日」的概念。
「末日」這個符號,背後的含意是甚麼?原來,末日同時代表重生。

「每當我們提到世界末日,我們必定會提到末日後的世界,很少會說『世界就這樣完蛋了』。無論是聖經中挪亞方舟故事,或是末日主題的電影,這些所謂的末日預言,為的是去洗淨某些東西,The world ends but something begins(世界終結,但某些東西重新開始)。」Ken解釋。換言之,「末日」並不代表所有東西都結束。
末日代表現存世界徹底毀滅,既讓人害怕,卻又帶着某種難以言喻的魅力。Ken形容,這種毀滅,像是一個「equalizer(平衡器)」,不論是上流社會的人士,或是普通的打工仔,無人能夠倖免於難,全球人類「大洗牌」,原有制度瓦解,變相讓不公平的世界,突然變得公平起來。
現世難救 不如毀滅
有些人沉迷末日,可能是因為現實世界有許多鬱結無法解開。心理學家阿德勒(Alfred Adler)認為,每個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自卑感,這種感覺,有時會是一種動力,推動人類進步,讓每個人都努力令自己變得更好。但是,當人遇到無論如何也難以脫離的死胡同,那種自卑感就有可能會演化成「自卑情意結」,將人困於「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的漩渦之中。
「這種自卑情意結,有時跌我們的出身有關,有時跟我們的文化有關。例如在香港乃至亞洲,我們常説,要贏在起跑線,或是說,窮人就不要生仔。生活在這樣的文化,讓我們永遠都覺得自己『不夠好』,而這些問題,不是光靠努力便能解決。」

難以解決的階級問題,與「覺得自己不夠好」的心態交織在一起。無論身居何處,多少人心中都纏繞着這樣的結,難以解開,也無處可逃。「我在臨床上常常聽到學生跟我說:無論怎樣補習我也不會追得上別人,為何我要這樣辛苦?現今的社會氣氛,讓人覺得很難看到出路。」
看不見出路,末日預言,竟成了黑暗中的一絲希望。
「故事」既恐怖又減壓
「人類最大的焦慮,來自於要為將來打算,但現在我們不知道該怎樣做。」Ken説道。末日的出現,仿佛是一點曙光,讓人終於看見方向。「情況就像是,我們知道自己會被判死刑,但不知道自己甚麼時候死,世界末日告訴你,你下個星期就會死,雖然依然很可怕,但你起碼知道自己的死期。」
説到底,依然繞不開人類最深的恐懼:死亡。
心理學上有個概念,名叫恐懼管理理論(Terror Management Theory),源自人類學家歐內斯特.貝克爾(Ernest Becker)於一九七三年出版的作品《死亡否認(The Denial of Death)》。這個理論説,人類知道自己終將一死,於是我們嘗試建構不同的故事,克服這種恐懼,目的是要安撫自己的焦慮和不安。

Ken提到,現在最常聽到的故事都是與喪屍、病毒、天災有關,但在故事裏,主角經歷一切後,依然能生存下來,到頭來,坊間所講的末日故事,想表達的反而是生命的永恆性。
「我們創造這些故事,是為了幫助我們掌控自己對死亡的不安。」
假如末日遲到了
那麼,七月五日的那個故事,他相信嗎?
「我其實不相信的,但我猜,大家是想相信的。每次有這些末日預言,就算我們口裏說不信,但也總會好奇,想知道會發生甚麼事。」他答道。
不過,倘若末日沒有準時出現,我們又該怎樣好好活下去?
他講了一個有關鬧鐘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次我要七點起床,但是我三點就起來了,起床的那刻,以為自己睡過頭。結果一看時鐘,發現才三點多,馬上覺得很輕鬆。」
自這次經歷之後,Ken為了讓自己「賺」多一點時間,明明六點才需要起床,他便會自製四點的鬧鐘。「這其實沒有改變到我要六點起床的現實,但當我發現還有時間,那個感受,真好。」他笑道。
七月五日,是四點的鬧鐘,還是六點的鬧鐘?我們不得而知,但鬧鐘響前,或許仍有事可做。
「既然人終將一死,試試不要問究竟該怎樣活,反倒讓自己盡情嘗試,專注於自己想做的事,這樣過生活,或許已經會和你之前的生活相差很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