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他坐在我的面前,他總是分享死裏逃生的故事。這個人,一直令我很好奇,為什麼有說不完的驚險故事;為什麼要離家,顛簸一生。上次見面,他對我說,多年來,他都在追隨一種陌生感。
形容心中的「陌生感」,說是一種沉浸在初次體驗的感覺。因為他追求着這樣的感覺,所以他從來不敢,也不會對每個地方太熟悉。當對一個地方太了解,他便會出走,深怕失去首次作訪時候的驚艷和快樂,因此他的旅程沒有停止過。
又為着想見識他的非凡故事,我請求他的歐洲之行,讓我作伴。
出發前,他再三叮囑我,不要為旅程操心,就跟隨他的方式旅遊好了。結果,他到埗才找住處,查看地圖,計劃行程。我們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而他似乎很享受這樣的狀態。
他聽從與我們言語不通的司機指示,去到遠離市區的地方,然後,我們迷路了;隔天,在巨浪滔滔的海岸線,他一馬當先跳進海,我在岸上擔心,等候,在他上岸後,他興奮講述剛才差點喪命的事發經過……
經歷這趟旅程,我發覺他的所有驚險情節,都是自找的。他的流浪,是專心經營的隨性。但他的隨性未能保持很長時間,他在四十歲時於旅途上食物中毒死去。
「可憐的孩子,一生狂放,自由,卻很可惜,整輩子所得到的,都跟隨他長埋塵土,卻沒留下任何東西給這個世界,以及愛他的人。」喪禮上,老人在我的身旁說。聽起來,他有點自私,像有着深近視的司機帶着模糊的視線駕駛,但很多的近視都是自然而成的,難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