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白光,筆劃少,可留下的印象深刻,尤其當這名字被配搭一張煙視媚行的人格面譜,反差產生的戲劇性,具娛樂性,也有藝術性。作為女藝人的藝名,更可預見大有作為。何況這不是電影公司,又或經理人的主意,卻是出於女藝人的自我想像。「我媽媽是拍電影的,我去看電影,看到放映機打到銀幕上的一道白光,我就想到將來拍電影叫什麼名字,所以就想了叫『白光』。」原名史永芬的她,從唸小學開始,此生再不平凡。
但她比誰都明白一個道理。曾慶瑜曾在《玫瑰之夜》裏問她:「你演的角色,在民風保守的時代,都不算正面人物,為什麼大家還是喜歡你?」白光說:「第一,我想主要的原因還是天生的,老天給我。第二,我做人處事都很真的,演戲,我是演繹那個角色,我也是很真的在演她,她看起來也是很真的,沒有扭扭捏捏呀,裝腔作勢那種情況。大半人都比較喜歡真的事情,真善美嘛,我的觀眾喜歡我的……性格。」話到這裏尚有下文:「也有觀眾不喜歡我的,不喜歡我也無所謂,那是演繹,不是我,我個人就沒什麼問題。我的親戚朋友,我來這裏(台灣),我所有以前的,現在的,年歲大的,年紀小,我都喜歡,因為我很喜歡人,所以你要讓所有人都喜歡你,你必須喜歡所有的人。你必須開始,由你開始,你不能這樣裝,『你必須喜歡我』,那就不行。」
是要看過她怎樣把一個「壞女人」的「壞」,不多不少地反映出她的「真」,才會明白白光口中的「你必須喜歡所有的人」所言非虛。那是《血染海棠紅》(一九四九)裏背叛丈夫,拋棄女兒,只為「不用過苦日子」的馬三奶奶。前身是妓女,後來重操故業。以大天二為靠山後,不惜以敲詐之名,要從養父母手上把她親生骨肉搶奪過來,一作搖錢樹,二是取悅垂涎女兒的姘夫。
這等角色就是反派。出乎意料的,白光演活了潑辣和無情,但觀眾看到的不是可恥可恨,而是可憐可憫。與化名大盗海棠紅的丈夫(嚴俊)出席拜把兄弟的宴會,偷了一隻名貴手鐲,但被丈夫所逮,眼看就要物歸原主,她的晦氣,竟像娃兒得不到想要的玩具:「我沒有錢花,你要我跟你省吃管用的,我過不下去!」,「我看全天下就只有你,想老公是賊!」
只能說,大盗原來不會偷心,他怎麼沒搞懂二人表面是夫妻,內心裏,她更期盼他是「爹」。在後來跟隨的姘頭身上,她便不只收穫了享受,還有「父愛」。
這些心裏都沒寫進台詞裏。全憑白光的舉止教人意會。傳統上十惡不赦的「淫婦」,以今日眼光來看,不過是個It Gi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