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記 X 周冠威對談:享受當下 守住本土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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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後浪 創作香港

江記 X 周冠威對談:享受當下 守住本土創作

25.05.2021
梁俊棋 部分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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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做長片製作不容易,熱誠以外,還需要很多環境因素配合,例如資金的籌集。而這幾年,做創作當然就有更多事需要克服。

江康泉(江記)的《離騷幻覺》在一二年已有漫畫版,動畫在上年才完成十分鐘的序章。他由漫畫轉戰動畫領域,嘗試為香港尚未形成完整生產鏈的動畫業,摸索可前行的路。三年前,在眾籌還是新鮮事時,他與團隊為製作籌得一百六十多萬,開拓另一種為長片募資的形式。

周冠威(Kiwi)的近作《幻愛》,因為資金問題,故事收藏在抽屜十多年,前年終於在大銀幕成真。他的作品每每回應時代,《幻愛》療癒城中人的傷痛,前作《十年》提醒港人及時的覺醒。他自覺要以創作捍衛本土文化,守住香港。

這天,他們來到各自的工作室參觀,暢談行業的困境,也談起他們對這一代創作人的看法。

明:明周
江:江記
周:周冠威

明:知道兩位各自的作品《幻愛》及《離騷幻覺》,由雛形到籌備製作長片,中間都經歷了近十年時間。可否分享一下當中的創作歷程?

江:(《離騷幻覺》)一開始是漫畫來的,應該是一二、一三年左右有。做動畫電影的想法,應該是一七年的事。當時我們三個導演做短片,做完後想其實是否有機會做長片呢?就開始朝着這方向想。

江記作品《離騷幻覺》
江記作品《離騷幻覺》

周:我都是,《幻愛》其實是二○○六年開始,我都是由一個短片改編。你改編自己的漫畫,我改編自己的短片。都經過了超過十年時間。有很多東西要提煉,很多時也有意外,不是說我要做這電影,就一直做就完,中間一定有波折。

江:其實是你看待創作是什麼過程,若你看待創作是生產過程,它就好像好長。但若你看待創作是追尋過程,我就覺得那時間很合理。有很多事情在你開始了,你再在當中找到一些問題,再去解決,這些歷程是要時間。

周冠威作品《幻愛》
周冠威作品《幻愛》

創作難 香港做創作更難

明:同時,在香港製作長片籌集資金也不容易。

周:電影最老土是要找資金,以《幻愛》為例子,為何待了十多年才拍攝,除了創作、不停做資料搜集豐富劇本,或劇本覺得不滿意就不開拍,另一樣就是尋覓資金。尋覓資金是早在○六、○七年開始,但很快被人否決這電影的商業價值,因為這是較複雜的愛情故事,精神病患者配上心理輔導員,大家也不看好。我常說現在的香港電影市場好像慈善事業,大家都覺得未必有機會賺錢。以商業角度看,以香港為電影主要市場,作電影收入來源,其實很難得,很少電影可以收回成本。以《幻愛》為例,香港票房有一千五百萬,在疫症下已很不錯,但最後其實只是收支平衡。UA院線破產,變相《幻愛》可否從UA戲院取回金錢都成疑問。

江:嘩,原來會這樣。

周:所以由賺少少,到變成虧本也不定。我現在還未有整盤數可看,大家都說《幻愛》,恭喜你呀,但sorry,其實我可能虧本。以一套大家覺得票房好成功的作品,原來都虧本,你可看見多坎坷。如果一套電影這麼多人投資,但收回成本的機會這麼微,其實現在是一個慈善事業。現在有電影發展基金,我們在這十幾年終於逼使政府支持電影工業,現在大部分有政府資助,《幻愛》其實就是有政府資助的作品。現在都是很艱難地尋找這方面投資。你呢?《離騷幻覺》找夠錢沒有?好像你幾年前眾籌,如何跟投資者交代呀?哈哈。

江記工作室
江記工作室

江:未,哈哈。《離騷幻覺》我們計劃要有一千五百萬成本,之前想用眾籌做kickstart,因為知道那想法還很新。其實你沒有很多資料說服人這事可行,我們就讓觀眾決定這戲有沒有potential,於是在眾籌集資到百多萬。因此我們開始有剛出的短片,有十分鐘,是故事的開端。

有這想法,除了它是新,也想觀眾可以參與到。現在這情況用《全民造星》解釋,大家會易理解很多。我們做眾籌,最後令觀眾和製作人一起經歷一件事情,然後在這平台除了認識作品,也在建立一段關係,而不是純粹看完當作品是product,拍完後放在貨架,你選擇看不看。而是希望製造到一個經驗,大家一齊參與到這件事,是共同經歷。過了這幾年,我愈來愈發覺眾籌在做的其實是情感的交流,其實是大家好希望這地方,有一個作品講到現在的故事。當然《離騷幻覺》是科幻故事,並非十分反映現實,但大家寄託了很多力量在這地方,而希望有作品是屬於這時代。剛巧大家也喜歡動畫,我們覺得live action的產業很豐富,雖然在下跌着,但對比電影,動畫產業沒理由差這麼遠。所以我覺得是有空間,大家都渴望看。

周:你剛才說成本要千五萬,有想過要分階段眾籌嗎?

江:其實有點難,再做的話,開拓backer的數量有限,變了問同一班人,叫他們再課一次金,就算他們肯,這樣不可能達到最終目的,而且跟千五萬還有很遙遠距離。我們在想有沒有多元資金組成的方法,kickstarter是一種,傳統電影投資是另一種,film fund是另一種,加上art sponsorship或funding,及私人的藝術支援,會否都找到呢?如果可以這樣行,能成事機會又會大一點。

江記的理想工作環境是被很多玩具包圍,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好玩、有趣。
江記的理想工作環境是被很多玩具包圍,讓他覺得這個世界好玩、有趣。

明:還有其他行業上的困難嗎?

江:為何沒有資金,因為動畫太新,它不似電影,即使電影在下滑,但它整個結構差不多都在,即一齣戲可如何發行,賣到什麼地方,其實可以參考。但動畫可以參考的例子太少,我們做的科幻動畫,其實以全球來說,是有一班觀眾會看,但我如何證明?我拿的例子可能也不太接近《離騷幻覺》。因為我們做的事新,但藝術應該要這樣,你是應該做一些沒有參考的事,它才有價值。這是雞和蛋的問題,我們有個模式但如何能說服投資者?因為投資總傾向保守,但如何能令大家可溝通,是我們常遇到的問題。

周:我行業的困境可能是整個香港的困境,說到最後還是政治問題,都是大環境的事,我們的創作及言論自由愈來愈少。如果你做較敏感的題材,就算拍到,也未必有戲院可上。

守住我們的文化

明:如何看這一代創作人面對的情況?

周:動畫界是否好一點?是否多了人懂得欣賞動畫?

江:是。即使十多年前有麥兜,它的成績很好,在法國Annecy得到大獎,但香港也未有因此營造到一個氣氛,覺得有香港動畫這回事,很多例子都很個別,但這幾年多了很多動畫短片的出現,甚至早兩年《大偵探福爾摩斯》,是香港做的動畫作品,也是很好的例子,香港的動畫是在成長中。我覺得我們picture的圖畫是會來的。比我更年輕的一代,生命力頑強得多,十多二十年前你要發表作品,可能寄望雜誌。或我們那時做港台外判動畫,其實若果電視台不播,是沒有什麼人看,但現在的人會自己開channel、走market,會做indie的zine。其實這一代是好有生命力把自己的作品推給觀眾,而不是依賴既有系統。

周:我則覺得這代電影人很重要,尤其是這刻的香港。這系列叫《文化後浪》,但我們現正面對的,是我們的文化被攻擊,甚至是磨滅這文化,所以我們作為文化工作者,我覺得我們做的事的意義,被以前更大,我們要守住我們的文化,守住我們的創作。不少人說香港電影業沒有了,剛說到《幻愛》也虧本,戲院又倒閉,沒什麼機會,但你不要從這角度看,從意義上看,我們很重要。以前的年代,大家賺錢、風花雪月,我也想生活在那年代,但另一角度看,或我們會覺得那時沒那麼珍重,現在這刻我們會珍重香港本土創作,香港的觀眾也是這樣。誇張點說,我們的文化有機會被滅絕時,我們要守住。未有機會發表的也可等待。

周冠威工作室
周冠威工作室

江:早幾年,大家可能都會問創作有何用?就算做文宣也有功能性的存在,但例如《幻愛》,大家不會再問創作有何用,是大家都感覺到我們好需要有作品,把大家的感情連繫起來,其實是情感的bonding。這答到我以前的問題,說創作幫不了手,但原來情感關連是很基本的事,你不需要問為何要有。

中間的階段 後浪的力量

明:作為創作者,你們如何看待自己現正處於的階段?

江:你做的事很快人們就會忘記了。我覺得創作不是累積的關係,不是你畫得愈多,你就會變成什麼。做創作是很當下的事情,我愈來愈發覺你要先享受當下的時刻,要那一下你覺得所畫的有意義,那才是最重要。我都會玩Facebook,千萬不要為like而做,這是很辛苦的。你最後會浪費了你創作的過程,無論你人生在什麼階段,你做創作時就集中在那刻是最好。

周:認同,是集中在創作本身。我不會說這作品作為周冠威創作歷程要到這位置,然後下一套要突破。我不是在創作周冠威嘛,我在創作作品及角色,全副精神都在想故事裏的人在想什麼,多過這作品對我創作生涯是什麼地位,是太過把自己捧上神枱。

江:我也經歷過這狀態,其實是你在經營整個人的brand,而不是真的在做創作。這樣會很不開心。

周:若你留意到,我在預告片或宣傳片,我不會寫這是周冠威作品,這是我給自己一生的提醒,我只寫我是導演。我經常警覺自己不要把作品私有化。我知道很多大師都會這樣做,但我不想成為大師。或者我想觀眾看那套戲,多過導演。

江:我以前畫漫畫出書,也經常幻想不寫自己的名字可以嗎?好像好有型。後來發覺不能,要有些事讓人連繫到。我都明白你感覺。

Kiwi的工作室則充滿很多書及影碟,讓他感覺電影史上積累的思想都在背後。而且在這麼多大師面前,他覺得自己會變得謙卑。
Kiwi的工作室則充滿很多書及影碟,讓他感覺電影史上積累的思想都在背後。而且在這麼多大師面前,他覺得自己會變得謙卑。

明:你覺得你們這代有什麼優勝之處嗎?

江:其實在中間,我畫漫畫開始,但我又不是八九十年代,可以畫到有幾萬書的人,但跟網絡年代年輕人比,我又沒有這麼勤力去經營social platform。我可以掌握什麼呢?這狀況令我不要想這麼多,你針對你的作品,集中畫好它,是首要做的事。

周:上一代可以賺這麼多錢,又這麼多明星選,我這代沒什麼明星,演員也少了很多,很多時都是上了神枱那幾個幾十歲的明星。現在的年輕演員在投資者眼中全揹不起票房,這年代也不是以同一標準想票房,沒有上一代的優勢。我沒有年輕人這麼靈活,拍網片、做Youtuber,我真的做不到Youtuber,不習慣面對鏡頭,這年代幕後也要出鏡自我宣傳。

江:我去到四十歲,就真的不可以再當自己是年輕人,三十多歲還可以有吊兒郎當的感覺,但看着四字,你就覺得真的說不過去,我覺得客觀上看是中間,但心態上我又不覺得自己成就到什麼,我又不覺得我有很年青那種目空一切的感覺,真的是中間的一個階段。

周:雖然我覺得自己不夠年青,但都想追求一種後浪的力量,後浪是在推動一些事。

江:做到後浪是幾正的事。

周:希望我八十歲都能被文化後浪訪問就好。

江:我認同這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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