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梯舖】佐敦標記麻雀:半世紀手雕麻雀聲 倒數十年的失傳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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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梯舖】佐敦標記麻雀:半世紀手雕麻雀聲 倒數十年的失傳行業

景叔常常在舖前守候顧客,或與人閒聊。

佐敦道號樓梯舖標記麻雀的景叔今年接近六十五歲了,一晃眼,進入手雕麻雀這一行已經近半世紀。

「以前一門手藝可以做一世,點會諗到而家?」他預計,這一行有可能在五到十年內死去,就做到死為止。相較三十多年前人人打麻雀盛況,生意冷清,幸好在樓梯舖,才可以做下去,店裏也早已經為不遠的結業做準備。

抬頭看,霓虹燈招牌上鮮明的紅綠藍字,早在十多年前已經壞掉不亮,就像手雕麻雀這一行。

樓梯舖內的空間敞亮,一塵不染。「是這十年八年無生意」,便成了等候的空間,閒着無事,便天天清潔。饒是如此,他仍然依循好景的習慣,從中午開到晚上11點才閉店。即使膝蓋退化,本來排期今年10月做手術,需要歇業兩個月,因為他放不下店面,便要再等六七年。「或者執笠啦,到時便有時間做,到時先算啦,唔好諗咁長遠。」

景叔常常在舖前守候顧客,或與人閒聊。
景叔常常在舖前守候顧客,或與人閒聊。

手雕麻雀工藝仍然頂尖 顧客在變

他是行內僅剩的老師傅,一身手雕麻雀工藝,稱得上頂尖,無人能出其右。訪問時,他正趕製一副麻雀。每逢下午點,他總要站在店外一塊空間,拿出一套架生,徐徐開始。

他借着日光,提着一個形似組合弓箭的木鑽,上下移動木杆,底部的刻刀,專門製作筒子的圓形坑紋,二三四筒子的紋不一樣,他都要專門換刻刀;萬子,則另有刻字的刀具,還有索子的刀。刻好紋,再擦白石粉,一上色,待乾,一磨一抹,去除多餘的顏料,就完成了。點後,假若是冬天,以往還有以鐵盒自製的鎢絲燈盒,發熱暖手,便將麻雀放上面,先暖一暖,「這才易雕」。現在是燈了。

(左至右)雕刻索子、用漆上色、刮去多餘顏料。
(左至右)雕刻索子、用漆上色、刮去多餘顏料。

一副手雕麻雀需要4000港幣,扣去作料費,才2000多元手工費──雕一百四十四塊麻雀,卻要足足一個星期時間。手雕麻雀一摸就知圖案,顏色始終鮮亮,大陸麻雀用料有臭膠味,機器製造,「有人來問,想要便宜麻雀,我都轉介街口日本城,三四百蚊一副,給了不少生意日本城。」

手雕之前還有打磨 一再重複的歷史

以前不是這樣的。六七十年代,一整條廣東道都是麻雀店,大約有十來間,五十年前張順景父親開業,行家都來他舖頭坐,現時全香港總共只剩下十一二間行家。

標記前後搬了四次。第二次搬到對面保文大廈,一二千呎,養着一個師傅,另外兩個在家工作。他一放學,就跟爸爸看店,負責打雜,跟師傅混熟。師傅食好幾家茶飯,哪一副緩急輕重,全看關係,他說「求師傅,千祈不要得罪他(師傅)」。不過自從三十年前內地推出雕麻雀機,一副麻雀200塊,師傅都失業了。

同樣的歷史早在上一代發生。張順景爺孫三代都屬於手雕麻雀一行,恰好也都隨着時代的洪流漂流。記憶中,麻雀的工序曾經分為打磨,才是手雕。早在爸爸標記五十年前開業,專做打磨的爺爺因技術機器化,已回鄉下耕田了,自此沒有回過香港。

張順景的童年記憶中,就曾見過這樣的工序:麻雀原料被鋸成一塊塊後,用人手拉着長長的麻雀條,推前推後,磨去鋸路坑紋──先用粗沙紙,再用幼沙紙,為求幼細,還得上山採桑葉,曬乾後,才細細地磨,葉子很快碎,得常常更換。換來麻雀「青靚白淨」,工人卻因為長期使用手掌大拇指根借力,於是生出厚厚的硬皮,直到沒有任何感覺為止。張順景為那些人嘆:「入咗行,就無辦法。」

標記的招牌早就不亮。
標記的招牌早就不亮。

第三次搬舖,是二十多年前,標記搬到轉角的六福珠寶中心,樓梯舖僅是現時三分一。舖面太窄,僅容得下兩個人,父子二人便輪流接力,他仍然記得,房東沒有收每月百多蚊的租金半年,竟要他們打電話追問,送一副台灣牌便了事。後來重建再搬,到現在,剩下他一個人,前無去路,也不太想下一代接手。

自選雕刻 逆市求生的變奏曲

七十年代,沒有其他娛樂方式,打麻雀最受歡迎,當時一天要做三副。後來息微,有十年時間,一年才兩三副。近年時興懷舊,加入創意刻字,反而有了轉機。他展示為外國遊客造的中文名字手雕麻雀,「太陽城」、康文署、香港電台也是他的顧客。自選雕刻,不少人以此送禮。此外,又常接到邀請教授手雕麻雀班,登堂入室,進入學校。

店內的存貨都以年計,他口裏都是行業史;行業凋零,他仍然堅持用料上乘,早陣子合作了四五十年的「靚原料」加工商竟然打算不做,他立即屯積幾十副手雕原料,打算慢慢做生意;做麻雀盒的長期合作廠商也倒閉了;許多八十多歲的老行尊,也都退休,二十多年前的靚籌碼,在倒閉前賣給他,他數着數着,幾乎忘記了有幾隻色斷貨。

店內井然有序,多年來,一切貨物都整齊排列。
店內井然有序,多年來,一切貨物都整齊排列。

香港原只有兩個生產籌碼的人,他以為總會有人會接手,怎料沒有。上大陸買,一種色最低消費要買一萬個,「少都唔睬你。」買五種色,足足要賣八九年。早二十年他已經意識到行業衰落,近二十年沒有新麻雀店開業。

有大叔經過吆喝:「有沒有六合彩四十九個號碼賣?」追加一句:「買定離手!」他回道:「要四十九個號碼,你早十年來就有!」數字球分號碼賣,有許多早已斷貨。

閒談間,說起一個老行家,運鐵麻雀箱,為了省錢,總是親自送貨。這位老行家原來已在四十年前中風,往事如煙。

「我預咗啦,需要用四五年清存貨。」有路人經過問價,一聽手雕麻雀價錢,就立即離開了。他慨嘆,最欣賞手藝的顧客,竟然有三分一是外國人。

麻雀聲稀,一切都在衰落。旁邊的涼茶舖,二十多年前搬來是涼茶舖,二十多年後,換了四輪,還是涼茶舖。標記由大舖搬細樓梯舖,再搬大樓梯舖。麻雀舖見證人間起落,像賭桌上證三衰六旺。東南西北,打了四圈,又一次輪迴。

離開前,剛好有客人一口氣買了十副撲克牌,成為當日第一單大生意。

「一拆樓就無得做啦。」他又說,「不過無得雕,我還可以賣嘛。」

樓梯舖紀錄者知築常落受明周邀請特意繪製,紀錄標記麻雀的透視橫切面圖。
樓梯舖紀錄者知築常落受明周邀請特意繪製,紀錄標記麻雀的透視橫切面圖。

<!–標記麻雀
佐敦道26號地下金誠大廈3–>

(插畫:知築常落)

標記麻雀
佐敦道26號地下金誠大廈3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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