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沿途盡是田園風光與傳統老店的鄉間道路上,突然出現一間風格簡約的白調小店,完全抓住文青的眼球。這不是咖啡店,而是名間鄉內唯一的新派茶館空間。店內客人以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為主,現今資訊發達,新一代接受程度更高。駿逸分享其觀察:「老一輩多半仍執著於高山茶,反而現今年輕人會慢慢嘗試更多茶風味。」
駿逸的祖輩於日治時期已在名間鄉開始製茶,而他已是家傳工藝的第五代傳人。以為採用生態茶管理及野放茶是他的創見,原來這理念由他的父親陳錦昌先生便已開始實踐。「我們家做茶也愛茶,父親體質敏感,喝了帶農藥和肥料殘留的茶,便會感到不適。於是轉向以天然方法管理茶園,這麼做,自己、家人和客人也感到安心。」

蕪茶不歡是名間鄉內唯一的新派茶館,以吧枱形式奉茶、飲茶、聽茶、說茶,打破品茶的老派印象。
野生茶是未經人為栽種的原生茶樹,只是被人發現而採收製茶;野放茶則是茶農插苗後便不再打理,任其自然生長,不灌溉、不施肥、不灑農藥,不修剪。「我們擁有一小塊野放茶園,但目前還是以大自然生態平衡的生態茶生產為主,事實上我們生態茶已快達到野放茶的標準。」駿逸繼續說:「我們不會使用『有機』二字,因為『有機』太難定義,況且我們連有機肥料也一概不用。」
「除了熟人和學生,我甚少帶人到野放茶園。」當置身其茶園便知原因。景象與毗鄰整齊劃一、如綠色波浪的「正常」茶園大相徑庭,剛開發的茶園尚能辨識出茶樹的行列,而歷經逾二十年自然生長的區域,已呈現出自然生態面貌。駿逸拿起彎刀在爬滿藤蔓雜草的茶樹間劈開一個入口,鑽進去後,眼前是長滿野花的「小花園」。「太久沒有整理雜草了。」他露出害羞的笑容。

駿逸的茶園,主要種產野放烏龍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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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花結籽 繁殖新品種
這裡不使用任何農藥與化肥有機肥,僅仰賴土地本身的養分;這裡也沒有灑水系統,全憑雨水滋潤,將茶樹的命運坦然交予老天爺。前幾年大旱,園內便死了一半的茶樹,但我們從未想過放棄。」駿逸的語氣中聽不見不甘與埋怨,唯有對天意的順應與隨遇而安。
留在茶園短短幾分鐘,除了蚊子、蒼蠅、蜻蜓,鳥兒與蝴蝶紛飛,衣服沾上許多黑螞蟻,甚至有時會有蛇類出沒,這印證了環境的自然純粹。駿逸的太太陳菀葶更笑說:「每次採收時,茶袋內都是各式各樣的昆蟲與雜草。」而最為難得,園中許多茶樹上結了很多茶籽。「茶農為了將養分集中供給茶葉生長,通常會摘除茶籽。但對我們而言,讓茶樹保留種籽十分重要。這些茶樹自然雜交後茶籽落地,才會有機會孕育出全新的品種。這個過程雖然極為漫長,卻正是我們最為期待的成果。」
「天然之下,茶樹才有機會孕育出新品種。當茶農持續施肥,植物會處於過於安逸的狀態,自認健康無虞、養分充足,便失去了與其他品種雜交的動力。相反地,在自然環境中掙扎求生的茶樹,一旦感知到物競天擇的生存危機,便會激發其透過雜交來繁衍後代的本能,以確保物種的延續。」研發新品種的過程極為不易,他進一步解釋:「十萬顆落地的種籽中,最終可能僅有十多顆能夠成功萌芽。除草時若一個不留神,極易將這些珍貴的新生樹苗一併除去。因此每次踏足茶園,必須格外謹慎留意腳下是否正有新品種茶樹苗悄然生長。」眼前這片茶園,現在已成功孕育出三十多款新品種茶樹:「大部分都還沒命名呢!」
承傳快消逝的工藝
一般茶園每年採收六次,約四十五天便採收一次,但我們生態茶園五分地的話只有兩、三百斤茶菁的收成。野放茶園原則上只要嫩芽萌發便可進行採摘:「我們主要依據二十四節氣的時令進行採收,或者平日趁着前往茶園除草時,順道手工採摘。若不這麼做,新生的嫩芽很快就會被蟲子吃光。收成的話,真不好說。」駿逸笑說,茶園的環境太過原始,就像「人在野」場景,即使付出高時薪,要聘請值得信賴又保持細心的採茶人手,絕非易事。因此,他與太太和父親便成了這片茶園最核心的守護者。
別說是生態茶園,即便放眼整個茶產業,如今也鮮少有年輕人願意投身。「小學時,班上過半同學的家裡都從事茶業,但連他們的家人也勸說:『不要做茶,去城市找工作吧』,我爸也給我很大自由度。」駿逸父親當時身為弓鞋小學茶藝社創辦人,令踏入反叛期的他一度拒喝家裡的茶,更曾投向手搖飲料的懷抱。年輕時,他更於服飾店擔任售貨員,但那終究只是一份散工,很快便回到茶鄉之中。
「大學的時幫爸爸試茶,嘗到好茶時,便勾起兒時的香氣記憶。」駿逸從小到大便喜歡「聞」,由鮮花至料理、調酒、咖啡也愛聞,積累成龐大的香氣資料庫。然而,真正促使他決心投身家族事業的契機,是某年夏天採收回來的一批茶青:「茶青又醜又少,同行都建議直接棄置於茶園當作肥料。我爸卻發揮其工藝,把別人不要的垃圾變黃金,竟將那批茶做得供不應求。」駿逸驚覺若無人傳承父親這門絕技,日後茶客將無緣品嘗到如此令人驚豔的茶湯。

好的野放茶葉,必須搭配千錘百鍊的製茶與泡茶功夫,才能讓那最原始、最純粹的茶香完整綻放,絲毫不被浪費。
未來趨勢:小包精品
「我爸常說,若遇見工藝更精湛的茶人便可跟他拜師。但我在各茶界繞了一個圈後,還是覺得我父親最厲害。」駿逸與父親專注於研究與發掘新品種,憑靈敏嗅覺將製茶工藝精益求精,開創新式烏龍茶。
名間鄉的茶葉普遍每台斤價格落在新台幣六百至八百元,而他所打造的精品茶,價值卻能躍升至每斤新台幣三萬元。「過往的老主顧支持相當穩固,但這類客人正逐漸減少。如今的新客羣普遍傾向於多方嘗試,同一款茶葉通常只會購買一至兩次。」他相信茶客的未來消費模式傾向「少量多樣化」,「小包精品」正是未來趨勢。
駿逸跟隨父親穿梭於茶園之間,已積累超過十多年的生態茶管理經驗。他說,野放茶最初僅是實驗性質,後期才少量採收,成品產量有限,最多作為季節限定於自家茶館內供應給茶客品嘗。茶館不僅提供自家茶園的生態茶與野放茶,還有台灣各地特色茶:「外面有的,這裡有;外面沒有的,這裡也有。」同時,他積極與米芝蓮星級餐廳、高級酒店合作,將名間生態茶推向精緻化路線。
手搖茶飲興起,因快速的生活節奏,而品茶則講求慢調,駿逸認為這慣性無法改變:「不過情況逐漸好轉,現在年輕人發現茶並非想像中苦澀,加上一羣年輕茶人的出現,成功改變了新一代對茶的刻板觀念。」他從不將同業視為競爭對手:「更多人投入茶的領域,才能帶動整個台灣茶文化氛圍走入正向發展。」
蕪茶不歡
台灣南投縣名間鄉南田路215-2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