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紀念專題】迷人的張腔:從文字到影像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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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一百年

【張愛玲紀念專題】迷人的張腔:從文字到影像的挑戰

洛楓指出《色,戒》是探討性與政治的殘酷性,而李安在電影改編中巧妙捉住愛情和政治中的忠誠與背叛主題。
洛楓指出《色,戒》是探討性與政治的殘酷性,而李安在電影改編中巧妙捉住愛情和政治中的忠誠與背叛主題。
洛楓指出《色,戒》是探討性與政治的殘酷性,而李安在電影改編中巧妙捉住愛情和政治中的忠誠與背叛主題。

喜歡張愛玲的讀者,除了因為她筆下每段蒼涼揪心的浮世情事,也是沉溺於她一貫獨有的精闢冷澈筆鋒。她的小說歷年來吸引不少名導演改編,例如許鞍華、但漢章、關錦鵬和李安等都曾將她的作品搬上大銀幕,各有不同詮釋。把文學化為影像,自有難度,本地兩位文化評論人洛楓和麥欣恩都認為張愛玲的文字風格太強烈,尤其尖酸嘲諷的張腔,絕對不易改編。

文學與電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載體。洛楓坦言:「文學改編電影,最大的問題就是如何說故事。有些張愛玲改編電影失敗的地方是不知道脫離文字後如何說故事。她本身文字風格太強烈,好綿密,難以插針插入去。當她本身文字趣味這麼濃厚,要變成影像,不能照辦煮碗。」

難在文字質感與意象

由關錦鵬執導的《紅玫瑰與白玫瑰》,洛楓認為杜可風的運鏡富詩意。

許鞍華於一九八四年交出電影《傾城之戀》,其時張愛玲已在美國過着深居簡出的生活。麥欣恩認為:「可能因為當時張愛玲還在生,我相信編劇都有好大焦慮,你可以見到其劇本並無改動,照搬所有對白,但當演員用廣東話讀原著的對白,便會顯得文縐縐,不太合適。」在直錄對白方面,由關錦鵬執導的《紅玫瑰與白玫瑰》甚至將原著的文字化成字幕處理,洛楓指出:「可能是編劇或導演太愛張愛玲的文字,無法割捨,以致不能轉化,其實是拖沓了叙述。」不過她認為此戲可以看到同志藝術家所取向的陰性表達,又欣賞杜可風的運鏡,充滿詩意,可以營造氣氛和心理狀態,如升降機的象徵,或者男主角洗澡時見到之前女主角所留下的頭髮,沒有任何對白,但意涵豐富。

談到意象的營造,以《傾城之戀》為例,張愛玲寫女主角白流蘇在船的甲板眺望碼頭上各種紅色的巨型廣告牌,麥欣恩指:「那些不只是眼見的紅色,其實是襯托白流蘇要見范柳原的刺激性心理狀態,這些意象有其象徵情況,好難完全對應在電影中。」她認為許鞍華在第二部改編電影《半生緣》的處理則有進步,能慢慢掌握小說節奏:「小說有個主題,是兩個人相處幾年但擦身而過,這段感情是錯過半生的,電影好難表達這抽象的概念。」在原著的第一章,張愛玲便寫曼楨、世鈞和叔惠三人到郊外散步,在柳樹下拍照,就此輕輕帶過,接着曼楨回去時發現丟了紅絨線手套。她指出:「許鞍華不是完全抄小說,而是加插了曼楨和世鈞合照時沒有底片的一段。拍法是攝影機一直在旁移近,以慢鏡頭鋪過去,當觀眾都期待合照時,叔惠才說沒有底片。這個簡單的影像語言,便可以做到錯過半生的暗喻。」

曼楨的紅手套又是另一個重點。原著在同一章交代世鈞尋回手套,惟許鞍華在電影中最後交代世鈞回去郊外一幕,洛楓表示:「在結尾才交代他在現場找到手套,是lost and found,再配合開放式結局,當兩個主角說『回不去了』,那後續如何呢,這個處理是完整而深刻的。」

《半生緣》是許鞍華第二次改編張愛玲的電影作品,講述沈世鈞和顧曼楨離離合合,緣跨半生的感情。

李安是講故事高手

兩位評論人不約而同地認為李安執導的《色,戒》是目前最出色的改編。洛楓指:「李安最成功是在時間、情節和叙述三方面的掌握。原著小說沒有寫實好多暗位,這就是讓電影發揮的地方。所謂綿密是字句間、上文下理的綿密,但張愛玲在情節鋪排和人物塑造上多用比喻、行動、對白,事件因果等來隱約提示。李安很懂得運用這些留白的空位。」她分析電影的叙事結構是多場戲中戲,是由人物帶動,「女大學生王佳芝要做特務分子,以革命黨的身份去扮演麥太太,再引誘易先生,扮演情婦的角色,而就在種種扮演與其主體衝突而造成悲劇。李安聰明地用大學排戲來說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而最後一幕是王佳芝身處大學禮堂,但那還是不是她自己呢。在這多重身份扮演下,人物心理有層次、豐富多元。」

麥欣恩認為李安善於處理感情片,「他將小說變成奇情片,有間諜片類型的緊湊,再加入浪漫元素,也改寫了男女主角的表達,如易先生比原著深情更多。」對於易先生的塑造,電影顯然比原著更多着墨,所呈現的形象也更立體。洛楓提到電影中三場性愛場面正是呈現易先生的人物塑造,也是探討性與政治的殘酷性,「你會發現易先生的性壓抑非常強,這種性暴虐是來自政治的殘暴和暴力。作為時代洪流的漢奸,每日的行為都好殘暴,已經變成non human的狀態。這種呈現好聰明,三場sex scene都是以性的暴虐呈現政治洪流下的扭曲壓抑。其實王佳芝都被扭曲,好多事都是非人性的,為了忠誠,她失去自己。所以兩者產生了感情。李安捉住了愛情和政治是相同的事—忠誠與背叛。」易先生的痛苦是因為王佳芝的背叛,而最後槍決的一幕,也是王佳芝對同伴的背叛。洛楓表示:「其實後段有幕是王佳芝從衣領取出毒藥,但我們知道她最後沒服藥。你會問為何不服?是否以為易先生會救她?這是好複雜的人性,也是導演聰明之處,沒有說實,只留下一個鏡頭,讓你去思考問題,而偏偏就是因為愛情沒有終極答案。」

雖然改編張愛玲的小說甚考功力,但她的作品一直吸引不同導演編劇。許鞍華新作《第一爐香》說香港上流社會的故事,麥欣恩表示:「許鞍華善於拍攝有年代感的電影,加上她呈現舊香港有優勢,在處理上應該拿捏到昔日氣氛。其實之前有部電影叫《黛綠年華》,改編自鄭慧小說,但我覺得有《第一爐香》的影子,不過電影在五十年代都是說理,導人向善,所以女主角由學生變成交際花,在當時電影裏較難說得通。時至今日,觀眾接受程度較高,女主角的邊緣性反而減弱了。」

傳奇作家留下的作品畢竟超越了時間,洛楓表示:「張愛玲是在她同時代的作家中被改編得最多。那麼為何張愛玲一直沒有被遺忘?第一是她的小說有種普世的人性價值,你會對當中的人性黑暗面感到親切,或者驚心動魄。再者,她的故事是城巿故事,寫上海、香港,現代感好強,有好強的共鳴感,你會覺得她的故事日久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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