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修練 六名90後舞者 首個編舞作品 直視內心深淵 尋找生命的衝突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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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修練 六名90後舞者 首個編舞作品 直視內心深淵 尋找生命的衝突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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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可以帶來什麼改變?跳舞,又是怎樣的一回事,它有什麼意義?這羣女生說,「跳舞就係一個幫你梳理諗法嘅過程,有梳理亦都有去撩」,「等我好好檢視自己」。

六位九十後女生,三年前因不同原因,參加了一個為期三年的當代舞教育計劃,過程中舞蹈為她們打開一個重新看待自身與世界的視角,注入新的力量。在即將呈現沉澱了三年的編舞作品,她們不約而同訴説一直纏繞她們思緒的命題,有的是理想與工作,有的是家庭,有的是人際關係。

《迴光》節目藝術總監梁芷茵說,起初聽這六位女生的故事,感受到她們不斷反思當下的選擇,令她聯想到女孩們如一道搖動的光束,前後搖擺中卻逐漸梳理出回應困惑的方法,遂將是屆計劃的畢業演出名為《迴光》。

女生們笑言,編舞時須反覆詰問自己,十分「自虐」,但又感到享受。也許,有些念頭,一直深藏在腦海,現在她們都希望藉着舞蹈,去解開一些心結。

重奪身體話語權 

六位女生展示其編舞作品後,聆聽導師意見,左起:黃珮妍、鄭漪琪、曾懷恩、鄭舒文、孫泳詩成栩萾。
六位女生展示其編舞作品後,聆聽導師意見,左起:黃珮妍(Olivia)、鄭漪琪(Imelda)、曾懷恩(Vivian)、鄭舒文(Katrina)、孫泳詩、成栩萾(Cherry)。

非牟利舞蹈藝術團體新約舞流,第三次舉辦為期三年的舞蹈課程「藝意啟航」。計劃中,參加者除深化跳舞技巧,學習即興舞蹈與編舞,在第二年更要編一段獨舞,並延伸概念至最後一年的畢業作品,編寫一段十多分鐘的舞蹈。

這六位留到最後一年的女生,恰巧三位約二十五歲,三位約三十歲,背景卻大相徑庭,六個人主修的科目,分別是法律、犯罪學、語言、旅遊、園境建築和地理,她們的跳舞年資,由數年到近二十年不等。不過,她們接觸當代舞,恰恰都是幾年的事。究竟,冥冥中是什麼將她們領到當代舞跟前?

「遇到Contemporary dance(當代舞)嘅Improvisation(即興舞蹈),我發現我真係郁緊身體。」鄭漪琪(Imelda)說。另外幾位舞者亦相繼提到,在「舞蹈即興」中,憑感覺隨心帶動肢體起舞,抛開技巧,讓她們重新找回自己,找回喜歡跳動的心動。學習芭蕾舞十多年的曾懷恩(Vivian)形容,跳當代舞是一種「跳出框框」的學習。

在慢慢重新掌握身體話語權的同時,她們漸漸整理出想說的故事。六人編舞的靈感,均來自心底深處的想法或疑問,這些念頭在日常生活中不斷浮現,就好像曾經埋藏了許久的「夢想」。

磨合與分離:身在此方  心在彼方 

夢想是一個如幻似真的存在,介乎觸摸得到與觸摸不到之間。有時,生命出現一些關卡,夢想的門不能一下子抵達,以致很多人正在走向夢想之門相反的方向,「表裏不一」,內心飽受煎熬。

從小學習Jazz Funk與Street Jazz的鄭漪琪(Imelda)一直喜歡跳舞,犯罪學畢業後,一直都希望從事藝術相關工作,可是她直言生活上有很多掣肘,未能全職投身到跳舞。訪問當天,她穿着印上「Dancer of God(神的舞者)」的T恤,說到感覺自己内外「斷層」、「未磨合」偏偏「佢哋好想搵到磨合嘅點」之際,忍不住掉淚。Imelda的編舞作品,名字叫做《肋》,「肋」介乎皮膚和內臟之間,她說:「我諗可能望住一個人嘅時候,你唔會知佢經歷咗啲乜嘢,佢嘅表面可能係咁,但可能佢背後好多嘢。」「我諗要好好地去對一個人。」

一直希望以跳舞為職業的曾懷恩(Vivian),大學時修讀政治與法律系,跟跳舞沒半點關係,但她畢業後,志向反而更堅定和清晰。Vivian說,從小到大「不得不被原生家庭影響」,長大後卻發現「你可能好似有得揀」,她接着追問自己:「咁跟住你會揀啲咩呢?」她在其編舞作品《人在草木之間》選擇了以茶藝為切入點去談選擇,提出了有趣的詰問:「當水和茶必須混埋一齊,茶葉可唔可以選擇不被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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扼殺與希望:此路不通  生命總有出口  

涉及自身,也許還有得選擇。面對外在環境,能選擇的,也許限於觀看事情的角度。

喜歡藝術的黃珮妍(Olivia)從地理系畢業後,投身藝術相關行業,發現工作與理想「有出入」,公司方針與其價值觀不一,令她感到頗大落差,「某程度上我覺得返工呢個狀態係扼殺咗人嘅精神,好strong(強烈)咁感覺到」。然而,面對生活壓力與家人期望,繼續上班同時,Olivia也開始反思,應否將自己喜歡的藝術與磨人的工作摻雜在一起,還是保留藝術作為純粹的興趣。前路何去何從,思索之際,Olivia覺得,能夠給她一絲喘息空間的是大自然,故編舞作品名為《艹樂》,「艹」與「樂」合起來是「藥」字。那麼怎樣才算真正的「良藥」?Olivia說跳舞是她的「出口」,她希望觀眾也能找到共鳴,繼而找到被扼殺後的出口。至於她自己的未來路向,她笑了笑,「繼續揾吧」。

由大學到工作,生活重心一直都跟「園境建築」不可分割的鄭舒文(Katrina),則在其編舞作品《節外生枝》,道出社會上另一種狀態。Katrina認為,城市插種不同樹木之際,追求的是規範和可控,這跟樹木這有機個體之間,有着根本上的矛盾。「大自然嘅嘢就係有佢本身嘅循環,同埋佢嘅危險性喺度,我哋係要將大自然擺喺一個人嘅環境入面,你去點樣balance that risk(平衡風險)係好難。」大自然本身,常有自發的調整與回應。Katrina說,有時樹主幹旁或枝條上,會有些幼小的「水橫枝」長出,若樹藝師修剪不當,反而會刺激樹木長出更多水橫枝,她認為植物其實正在用自己的方法回應「傷害」。是次編舞,她希望觀眾看到植物在逆境下的生命力,看到一種希望,「此路不通,佢會有另一個方法去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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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留與創傷:遠方的朋友  送暖的陌生人

近年移民潮再現,數十萬港人離港,孫泳詩說,計劃這三年以來一直經歷關於移民去留的人際關係,好像一個浮浮沉沉的旅程,故萌生編舞作品《彼方》。泳詩比喻,每個孤獨的人就好像孤島一樣,彼此的連結卻無獨有偶是海浪,「海浪係彼此之間嘅一個構圖,海浪有大有細,點樣將佢哋變成一個大或細嘅海浪,係靠中間點樣填補、磨合」。泳詩坦言,過往有些時候面對人際關係困境,她會選擇逃避,是次演出卻是一個機會「逼着她面對」,壓力雖大,但她希望自己能學會怎樣平靜面對,「地理位置拉遠咗,但其實可能仲有啲連結係度呢?」說到這裏,觸動了內心一些想法和經歷,她不自主開始哽咽起來。怎樣連結?她希望跟同樣面對這種處境、感到孤獨的觀眾,可以在她的作品中一起找尋答案。

成栩萾(Cherry)亦以人際關係為編舞主題,其作品名為《一塵不染!》,可是題目本身所說的情形,在生活中近乎不可能存在,Cherry笑説她知道,但指出,重要的是轉念。Cherry說有天她情緒低落地在餐廳吃飯,有位陌生人有見及此送了她一支花,那人說她的樣子「not alright(不妥當)」便想給她一些溫暖。這件事令Cherry記憶猶深。她想到,如果各人都能看見和「detect(感應)」到周遭的人「not alright」,作出一些回應,或者對那人會起重大改變,而當自己不開心時,自我「detect」,找出源頭並改變,也是關鍵。她希望觀眾可以重新思考,怎樣面對關係中無可避免的「傷痛」,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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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有愛啊」「我哋喺度等你」

「藝意啟航」計劃,邀請香港舞蹈團成員李俊軒(圖右)、吳宛汶為動作指導。
「藝意啟航」計劃邀請香港舞蹈團成員李俊軒(圖右)、吳宛汶為動作指導。

不論任何創作,說故事,往往先要弄清想說一個怎樣的故事。對於這六位女生,首次編一段十多分鐘的舞蹈,編舞過程中,連貫想法與舞步,亦要向舞蹈員解釋概念,別具挑戰。相比首次協調製作遇到的困難,對她們而言,最難的是不斷「懷疑人生」。

眾女生中,有人説,編舞是一個很孤獨的過程;有人說,舞蹈排練後的某一刻才驚覺,原來一直對某件事念念不忘,舞步只是碎念的延伸;有人說,赤裸地面對自己很痛苦,簡直就是「自虐」。

協助眾女生籌備畢業演出《迴光》的節目藝術總監梁芷茵說:「越知道自己點係會越難受,以為自己係咁,點知係搵自己嘅過程入面,發現自己更多,而人生有幾何有呢個過程,有一個空間或者機會比自己喘息,去諗究竟生命係點樣一回事。特別佢哋係在職青年,初入門,可以早啲練習,有對門可以開,用自己鍾意嘅舞蹈或者身體去思考呢件事。」

編舞時雖孤獨,但幸好,她們還有彼此。

 

當記者問到怎樣形容彼此關係,女生們靦腆對望笑説「尷尬了這次」,不過隨即便說「圍爐,真係圍爐」。Katrina說:「我覺得我哋好像同行嘅旅伴,即係我哋有個旅程要行,然後大家一齊出發去目的地。」

「無論老師或者同學,佢哋都會有少少似輔導嘅角色,即係可能係梳理一下個concept(概念)係點樣,跟住有情緒,都會俾啲support(支持)我。當自己一個人或者鑽牛角尖嘅時候,好似一個人好孤獨咁樣,但係其實唔係嘅,當你跳返出嚟呢,其實身邊都仲有唔同人嘅,喺背後support住我咁嘅感覺,覺得好有愛啊。」泳詩說:「我有水泡,當我自己又快唔得,我望住個目標,有浮台,我就可以休息啦。」說到這裏,在旁的同學說「佢又準備喊啦」。

Olivia和應道「呢件事係好真誠同埋毫無保留」,她更指有些時候深夜練習過後,傳練習片段給導師們看,對方竟回覆至凌晨一、二點。

被稱為「浮台」,陪伴女生們三年,新約舞流副藝術總監、《迴光》藝術顧問陳曉玲說:「他們通常都是去到最後一秒,或者是真的要浮到死的那一秒才會揾我,哭到眼淚都乾了,沒辦法才會揾我。」這三年看見她們跌跌撞撞,陳曉玲說,自己給予適當的技術或方向引導,但不會限制她們的可能性,讓她們的創意念頭自發萌芽。「我唔可以話我係一個媽媽,我只能用死物來形容,你要知道你喺外面浮幾耐都好,總之當你想返屋企嘅時候,我哋就會喺度等你,但你想點浮,點去,我哋都會俾你一個空間,當然你唔好偏離,或者令到自己受傷,或者令到自己變成壞人。」陳曉玲說。

三年舞蹈教育計劃,除陪伴女生成長,陳曉玲指還希望讓非演藝舞蹈系學生,能夠接受專業訓練,循序漸進理解如何成為專業舞者和專業編舞,而且在最後一年完成一個編舞直至演出為止。過往兩屆,每屆大約有一至兩位畢業生最後晉身為專業舞者。陳曉玲說,計劃希望擴闊舞者對舞蹈的想法,並建立自己的美學觀,「做連結世界、自己看法與感覺嘅創作」。

跳舞成為生命中的必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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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有時人自以為是孤島,但潮退後,才發現與鄰島是連島沙洲,雙方是緊扣着的。

有些人明確眼前方向,有些人則需要些時間,才能從茫茫大海中找到它的脈絡,一步步沿線走向它,過程中同行者要互相扶持,在彼此身上看見不一樣的可能性。很多人的夢想,可能是這樣完成的。

對於跳舞,她們想說……

Cherry說:「跳舞係兒時夢想,細個做唔到,大個有能力,就希望彌補返」,「跳Contemporary dance令我覺得好開心,唔使諗好多嘢,只係專注係你個身體,專注係個好簡單嘅動作」。

Katrina從小時候跳芭蕾舞到大學,及後因為忙碌至念完碩士後,兩度接觸芭蕾舞卻不斷懷疑自己,直到遇上當代舞,她說:「我發覺係比自己想像更鍾意跳舞」,不過笑言過往經歷,令她不敢給自己太多期望,「如果我畀咗期望自己,我就會有壓力,有壓力就唔會再上課」,「我希望即使人生有高低,但唔好再完全擺低佢」。

Olivia說:「被扼殺之後都會有個出口嘅」,記者問那麼她的「出口」是什麼?「跳舞囉,可以舒服做自己鍾意嘅嘢。」

泳詩說:「呢一刻或者嚟緊,都未必會做最專業或者最完美嘅,但係我會追求盡自己嘅能力做到最好」。

Imelda說:「在三十這個關口,好像no way to go(無路可走)……唔捨得放低家庭出外進修」,「我只可以喺我現有嘅時間同埋空間裏面,做啲professional跳舞,所以會去鍛煉自己身體」。

Vivian說:「跳舞對我嚟講係,我細個會話佢係一個生命嘅自主,冇咗跳舞我會死」,「即係屋企發生事後,冇跳舞嗰幾年,嘩,真係worst(差)到爆炸,咁所以真係有得跳返舞之後,就會覺得,一定要繼續跳」,「我想成為專業舞者」。

《迴光》的編舞與一眾舞者。
《迴光》的六位編舞與一眾舞者。

INFO

「八樓平台」X「藝意啟航」:《迴光》

日期:5月19日晚上8時、5月20及21日下午3時和晚上8時

地點:上環文娛中心八樓香港舞蹈團「八樓平台」(購票查詢art-m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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