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我是這樣區分東德與西德的:西德是有軟糖的那邊,所以就是比較發達的一邊。趁復活節假期前,我趕着往國外走動,風風火火又回港了,在回家的巴士上,遇到那個在東德成長的德國工程師。
他很着緊雙手擺放的放置,不斷調整,所以顯得有點彆扭。頭髮掉得七七八八了,眼睛卻似處於人生中最有靈光的階段,說得一口流利易明的英語,彷彿很長時間都用這第二語言,與非英語系人士溝通似的。
這也是事實。他十年前開始在上海工作,間中會到香港,「就如愛上一個女人似的,我可以說,我愛香港。」他說。「當然我也愛泰國,」他不懷好意地笑着,「我的意思是,我現在的妻子是泰國人。」我不置可否,反正我從不喜歡泰國的,感覺邪氣的。他倒是瞥了我身旁不認識的香港女生一眼。
「香港很好,它完善的制度即使在歐洲也罕見。我在上海以個人公司形式,從事不同的工程,而公司註冊則在香港,公司員工只有我一人。在德國,作為一個工程師,你要為工程負上全責,你不能通過有限公司去迴避賠償,有時你甚至要變賣個人資產。我覺得犯不着,所以就去別處發展。中國蠻不錯的。有時我覺得就好像一條高速公路,如果完全沒有限制與規矩,那麼只會造成擠塞,誰也快不了。德國現在就是這樣塞在原地。這就是所謂民主了,每個人都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沒有秩序,像中國這樣可能更好,有一班人決定了方向與規矩,那就向前走。當然其中會發生許多難以想像的可怕事情,但國家可以前進。」
民主不是沒有限制,民主的前提也是制約。我想。不過我沒有說,對着萍水相逢的老男人,我只聽就好。
「我喜歡專注。現代人太着迷於手機、社交網絡,就是不能集中精神,走在正確的路上。那些網絡是根據人的特性而設計,人們會沉迷很正常。要從中超脫,可以透過冥想,一步步把自己拉回來,建立自己的意志,而個人是可以改變世界的。」
然後他在佐敦下車了。他只在香港留一晚,然後轉飛上海。他不在機場酒店住是因為那裏比較貴。每個人的想法也有其不合邏輯之處,而我會記得他,是我第一個遇到的東德人,節儉、愛中國、愛香港,又有一名泰國妻子,又因規避責任而不在祖國發展的東德人。我突然好想吃西德軟糖,那將有着像是惡作劇似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