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鳥撞窗，我成了女同志 （A Bird Hit My Window and Now I’m a Lesbian）》，一部名字風趣幽默的定格動畫短片，探討了身份認同、性取向及性別權力等主題。兩位就讀芝加哥藝術學院的大學生AJ和Carmela，在定格動畫課上相遇，受自身性別經驗的啟發而創作了這部黑色幽默作品，從劇本撰寫、玩偶製作、場景設計到拍攝剪輯，二人都一手包辦。
這部學生畢業作品，成本僅一千美金，最近卻橫掃全球影展，入圍超過60個國際電影節，包括動畫界的最高殿堂——安錫國際動畫影展。值得一提的是，該影展過去只有兩部香港本地電影入圍，分別是去年入選的《世外》和22年前入選的《麥兜故事》。
全片上傳至YouTube後，短短一個月內，便突破五十萬次觀看。AJ和Carmela 接受了《明周文化》視像專訪，詳細分享了短片背後的主題訊息與創作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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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格動畫親手製 傳遞女同故事力量
在這個AI製作當道的時代，她們堅持全手工製作這部定格動畫片，玩偶的一髪一絲、場景的一草一木，皆由她們親手雕琢。每秒24格的畫面，需要她們將木偶移動24次，逐格拍攝，因此這部全長八分鐘的短片，耗時近兩年才得以完成。
她們說：「作為女同志 ，能用雙手創作這一切，去講述一個屬於女同志的故事，能傳遞莫大的力量。」（I think it’s very powerful like we’re lesbians and we’re making everything by hand to tell a lesbian story for lesbians. ）
轉化恐懼 幽默重塑「女同志」一詞
幽默而搞怪的片名，其實源自她們對「女同志（Lesbian）」一詞的複雜情感。Carmela坦言：「我覺得 Lesbian 這個詞聽起來很嚇人，因為由男性主導的社會往往會把它性化。即便是酷兒和非二元性別者，也常常避用這個詞。」
因此，她們故意將這個敏感的字眼放入片名中，讓它於公共視野裏不再隱藏，「迫使」自己和他人接受並使用它。
創作本是一個轉化的過程，她們把自身對「女同志」一詞的焦慮與恐懼，成為了這個荒誕故事的原料，「想像一下，在國際影展上，主持人只是唸出影片的全名《一隻鳥撞窗，我成了女同志 》，不是已經很有趣嗎？」AJ逗趣地說，拍檔Carmela笑着搭話：「結果觀眾就全都走光了。」
揭示出櫃路上 不為人知的不安感
如片名所揭示，故事因一隻鳥撞破女主角Gray的窗戶而展開，這次意外讓她遇見了Fionn，兩人產生了情愫，並展開了一段親密關係。
Carmela解釋道，Gray並非因為一隻鳥撞窗，就突然成為女同志，角色正處於對自我身份感到迷惘和不確定的階段。她形容這段歷程是「艱難且煎熬的」，因為她觀察到「女生們即使知道自己不喜歡男生，還是會不斷自我質疑，要一層又一層地慢慢釐清自我，才能坦然承認自己是女同志，真正接納酷兒這個身份。」
Carmela和AJ在作品中，細膩地刻畫出女同志心中的糾結和質疑，例如在片中，女主角Gray在拒絕前男友的邀約後，讓Fionn剪去自己的長髮時，猶豫地問出「What if it never grows back?（如果它永遠長不回來，怎麼辦？）」，而Fionn則溫柔回應「It will be okay.（無事的）」。
剪去長髮，如刻板印象一般，象徵着出櫃的重要時刻，但出櫃背後的矛盾和不安，卻鮮為主流影視作品所呈現，Carmela指出：「主流媒體常將同志題材故事表面化為『我們要以同志身份為榮』，忽略了同志必經的迷惘。」
對她們來說，出櫃意味著與過去的自己告別，而周遭人看自己的眼光亦會產生改變，因此出櫃不僅是迷惘，更是「傷心事」。Carmela回想自己初次剪短頭髮時，不斷自我質疑的恐懼：「我看著鏡子，十分驚訝，『哇』出聲來，心裏害怕着，大家看我的眼光會不一樣了嗎？男人看我的眼光會完全改變了嗎？我不再符合傳統審美了嗎？萬一頭髮永遠長不回來怎麼辦？萬一一切都變了呢？」
以女同志身份為榮 「being a lesbian rocks」
不同於近期風靡全球的泰國百合劇中充滿性感火辣的愛情戲碼，《一隻鳥撞窗，我成了女志》以淡然樸實的方式，描繪了主角Gray和Fionn之間的關係，一段段平實的對話，流露出淡然的曖昧與愛意。
這份平淡的呈現，是Carmela認為關係中最美好的部分。「在真實的女同志關係裡，性別的存在會被淡化，彼此能真切地看見對方最真實的樣子。」
她續說：「女同志不像刻板印象，一方陽剛、一方陰柔，lesbian 是個包容的統稱（umbrella term），能包容萬象，能讓所有人感自在及產生共鳴。」
對Carmela來說，女同志不僅是一種身份，更是一種反抗。她笑言：「成為女同志『很正』，但也不容易。（being a lesbian rocks, but it’s hard）」她解釋，女性往往在意男性對自己的看法，並以傳統男性審美標準，衡量自身魅力。而女同志這種身份的意義，在於將女性的自我價值，從男性目光中解放出來。
AI時代反潮流 捱更抵夜 全手工製作動畫
在AI盛行的時代，要用軟件生成動畫變得輕而易舉，而00後的Carmela和AJ卻反其道而行，堅信手工製作的意義。影片融合了各種工藝技術，例如以鉤針編織髮型、以木工搭建場景、打燈攝影等。
她們相信：「人們其實渴望看到手工製成的作品，渴望接觸到實體藝術。人往往能憑直覺，感受到AI和手功製品的差異，因為每一件作品，都投入了我們的心血、精力與努力。」
這份熱誠，驅使她們連續三日三夜不洗澡，睡在學校地板、通宵製作也樂此不疲。回想起那段熱血的時光，她們喜滋滋地感慨道：「那真是美好的日子。」
她們的努力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收穫，這部八分鐘、成本僅一千美金的畢業作品入圍超過60個國際電影節，包含動畫界的最高殿堂——安錫國際動畫影展。對於這樣的成功，AJ形容為「超瘋狂」，她淡然續說：「我們原本的目標，只是希望能入選一個影展。」
儘管屢獲殊榮，但她們最大的心願，仍是讓更多人認識作品。為此，Carmela和AJ上月將電影上傳至YouTube，讓全世界的人都能免費觀看，短短一個月間，觀看次數便突破50萬。
如此慷概，是為了藉此彰顯電影「低門檻」的性質，「藝術本就充滿反叛精神，盡是反法西斯、反資本主義的創作，但矛盾的是，如要在高級藝術圈謀生，卻需要依靠有錢人。」
但她們相信，電影是不一樣的，較平易近人、來者不拒，無論是來自什麼經濟背景的人， 都在YouTube上隨時隨地看影片。
新作繼續聚焦酷兒主題 以眾籌方式獨立製作
兩位社會新鮮人AJ和Carmela，在《一隻鳥撞窗，我成了女同性戀》的成功後，獲得了信心，決心全職投入定格動畫的製作，馬不停蹄地籌劃新作《上帝是一隻鵜鶘（God is a Pelican）》，劇情主軸圍繞兩位酷兒女中學生在校園裡嘗試創立宗教的故事，展現酷兒青少年的友情與成長。
為了實現這個構想，她們在Kickstarter上發起了募資，成功吸引了637位支持者，於上月底籌得四萬美金的起動基金。而她們堅持獨立製作的原因，在於希望「與眾同樂」。
Carmela表示：「酷兒孩子往往是禁忌的話題，一部關於酷兒的作品，如果能夠得到群眾的支持完成，便可以告訴世界，這樣的作品是有必要誕生，意義會更為重大。獨立電影的製作確實不易，因此每一位捐款或分享的人，都是這個創作過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訪問最後，她們強調，作為創作人，最在乎的，不是觀眾能否完全理解作品內容，而是單純希望他們能在電影中，感受到作品對不同群體的一絲細膩，和一份同理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