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退化 焦慮難耐——疫潮裏活在孤島的長者 長者疫下需要不被大眾關注 社工歎: 如同被社會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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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退化 焦慮難耐——疫潮裏活在孤島的長者 長者疫下需要不被大眾關注 社工歎: 如同被社會遺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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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三月,本港爆發第五波新冠疫情;醫院露天位置擠滿確診長者的病牀的景象,撼動無數港人內心。在這一波帶走逾萬性命的疫潮裏,超過百分之九十五的死亡個案為六十歲或以上人士,造成教人扼腕的老人之殤。

能避過這場浩劫的長者,雖說是倖存的一羣,但由於日常社交仍受各種防疫限制束縛,加上經歷第五波陰影,一些長者的身心依然飽受煎熬,活着的每一天也像苦撐。麗娟和娜姐同是獨居老人,疫情間湧現焦慮、孤獨情緒,身體亦出現退化跡象。她們的故事,是一班無助長者的真實寫照。

第五波疫情期間,麗娟被一幕幕長者中招後的慘況嚇怕,連電視也不敢開。
第五波疫情期間,麗娟被一幕幕長者中招後的慘況嚇怕,連電視也不敢開。

驚恐疫情 無助又無力「成個癲婆咁」

「我好驚啊,驚到不得了。」六十七歲的麗娟以緩慢的語調,道出她在疫情期間的感受,每一句的結尾也拖着長長的歎息聲。她是一位精神病康復者,於百呎公屋單位獨居,女兒長居廣州,因封關已近三年沒有見面,剩下她形單隻影地面對無情瘟疫,更感惶恐不安。雖然疫情近月有放緩跡象,但她對病毒的恐懼仍是有增無減。她說,比起疫情前,自己瘦了足足廿磅。

在疫情爆發前,麗娟每天都會跟朋友到附近公園晨運,一星期至少到茶樓兩趟。眼見疫情愈趨嚴重,她曾有一段長時間足不出戶,連買菜也不敢,「冇餸就食腐乳,我擔心到個身係咁震呀。」一個人困在家中,愈覺鬱悶,便把電視開着,希望有點聲音和光影作陪伴;可是,新聞台滾筒式播放的疫情資訊,令她索性把這唯一娛樂關掉,「一開電視就講死咗幾多人,我完全到依家都唔敢聽,腳又軟……夜晚又瞓唔到覺。」

對新冠肺炎極度恐懼的麗娟,於疫情期間出現呼吸困難、反胃等不適反應。
對新冠肺炎極度恐懼的麗娟,於疫情期間出現呼吸困難、反胃等不適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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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應「疫苗通行證」的實施,本身患有心臟病的麗娟也在八月接種了第一劑疫苗。「打針嗰陣驚到不得了,打嗰下渾身顫抖,因為我有朋友打完之後死咗。」

外人未必想像得到她對疫情有多擔憂。她形容自己從第五波開始,經常出現呼吸困難、反胃等身體反應,「驚到個心翳住翳住,好辛苦。」她終日幻想自己萬一確診,會有如何遭遇;因身邊沒有親人,她甚至不敢鎖上家門,並預先告訴鄰居,萬一自己有事可以着消防員不用破門而入,「我自己簡直傻咗咁樣,身體又冇晒力,個頭腦又唔知諗緊乜,亂晒大籠⋯⋯成個癲婆咁。」由於這兩年多來,麗娟大部分時間都在狹小的居所裏度過,她的背部已不能伸直,躺在牀上每刻都是劇痛,連翻身動作也做不到,卻又礙於疫情,連醫生也不敢看。

「好難過,眼光光喺屋企。當時真係想死㗎,但死又死唔去。」她狀甚無情地道。因應「疫苗通行證」的實施,本身患有心臟病的麗娟也在八月接種了第一劑疫苗。原來,返教會聚會是麗娟的精神食糧,但她因為遲遲未打針,一直不能進入教會跟教友見面。「打針嗰陣驚到不得了,打嗰下渾身顫抖,因為我有朋友打完之後死咗。」幸運的是,疫苗帶給她的副作用輕微,但她至現時為止,如非必要仍不願意外出。孤身一人獨看家中四埲牆,沒有一天不想念分隔兩地的女兒,卻又負擔不起內地隔離酒店的高昂費用;在情緒瀕臨崩潰邊緣,幸而還有朋友不時致電關心,「有佢哋問候,我都感到安慰啲。」

麗娟本身患有心臟病,因害怕感染,八月接種了第一劑新冠疫苗,但至今還是過着盡量足不出戶的生活。
麗娟本身患有心臟病,因害怕感染,八月接種了第一劑新冠疫苗,但至今還是過着盡量足不出戶的生活。

疫下長期被困家中 精靈婆婆身體機能急惡化

未必每一位長者都對疫情心存恐懼,但因應社交距離和限聚令等,社區活動和支援服務徘徊於恢復與停運之間;「悶」,或許就是長者們用以總結兩年半以來的日子的形容詞。城大曾於今年六月進行電話調查,發現在第五波疫情期間,因長期隔離及缺乏社區支援,長者的「孤獨感」顯著上升。

走進她的公屋住所,老屋久久未迎來客人,八旬婦人郭君娜(娜姐)笑得合不攏嘴。娜姐說自己的身份證「報細數」,自己其實將近九十歲。丈夫早逝,獨子亦已組織家庭,二十年來她一直過着獨居生活,坦言早已習慣獨處。沒有例外,她亦在第五波疫情期間長留家中,原來是兒子下的「門禁令」:「個仔叫我唔好去北河街,嗰陣爆得好勁。」那段日子,兒媳間中把餸菜掛在她住所的鐵閘外,彼此隔着木門,緣慳一面。她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曾否確診,只說當時有數天發過燒,都是自己照顧自己,若有精神便煲點涼茶喝,「就算係中,我都唔識點樣上報啦,哈哈。」

熱愛交際的獨居老人娜姐,各種社區活動因防疫措施暫停,只能困在家中,自己跟自己玩起乒乓球。
熱愛交際的獨居老人娜姐,各種社區活動因防疫措施暫停,只能困在家中,自己跟自己玩起乒乓球。
於疫情高峰時,娜姐無奈放棄晨運習慣,閒時在住所門外的走廊散步,舒展筋骨,但雙腿的退化情況愈趨嚴重。
於疫情高峰時,娜姐無奈放棄晨運習慣,閒時在住所門外的走廊散步,舒展筋骨,但雙腿的退化情況愈趨嚴重。

娜姐是位精靈的老人,好動活躍,在疫情前喜歡一個人散步,最高紀錄曾徒步從長沙灣走到尖沙咀,亦一直參與義工服務,經常參加社區中心舉辦的活動,幾乎沒錯過每一次「新界旅行團」和「穿珠仔」工作坊;可是以上活動也因為疫情通通停辦,她已良久沒跟在中心結識的朋友碰面。「除了買餸也不會落街,好似攝青鬼咁,嗱嗱聲買完就返歸啦。」

獨坐家中木椅,惟有想法子解悶。她閒時動手織衫織褲,又在牀頭綁上麻繩,自製物理治療器材伸展手腳。在疫情下,她更愛上玩砌圖遊戲,對社工送她的砌圖愛不釋手,即使社工買了新的砌圖,她也因為不願浪費一直未曾拆開,不斷把同一幅砌圖拆完又拼,更為每塊拼圖畫上記號,「無所謂啦,都係過日晨啫。」

社工送給娜姐的拼圖。她竟為每塊拼圖劃上記號,笑稱自己「出老千」。
社工送給娜姐的拼圖。她竟為每塊拼圖劃上記號,笑稱自己「出老千」。

雖然娜姐絞盡腦汁不讓日子過得苦悶,卻因減少外出走動,身體退化明顯加速。她說,曾有數個星期留在家中「避疫」,怎料再次出門時竟站也站不穩,形容自己像小孩一般重新學行,個多小時後才勉強走得動,「但係腳好痛,行行吓好似俾針拮咁,行半個鐘都唔得。你行開就唔同吖嘛,你成日屈住屈住,差好遠㗎。」往後一段時間,除了買菜的外出機會,就是在所住樓層走廊散步,「當晨運囉,仲數埋行咗幾多步㖭。」

近月疫情好轉,娜姐也坦言心情較之前開朗,但社交機會減少,缺乏傾訴對象,卻仍是她心裏未能填補的遺憾。「我喺呢個疫情入邊都算係好彩,希望過返正常生活啦。聽人哋講話要去到二四年呀,幾時得嚟呀。」在跟記者和攝影師別過後,娜姐倚在門外默默目送,神情份外不捨。

缺乏溝通對象的娜姐,平日靠織衫織褲、翻閱相簿、玩玩拼圖遊戲打發時間。跟攝影師和記者相處的短短兩小時,她臉上重現久違的笑顏。
缺乏溝通對象的娜姐,平日靠織衫織褲、翻閱相簿、玩玩拼圖遊戲打發時間。跟攝影師和記者相處的短短兩小時,她臉上重現久違的笑顏。

長者疫下需要 不被大眾關注 社工歎: 如同被社會遺棄

「好似麗娟依家比較疑神疑鬼,有好大嘅心理壓力,其實佢以前很開朗,成日參與社區活動。」一直跟進麗娟和娜姐個案的社區組織協會幹事連瑋翹(Ivan)表示,她們的情況只是冰山一角;疫情爆發以來,很多長者也呈現出無助和焦慮感。「疫情同防疫措施係密不可分,喺呢段時間,睇到好多長者都唔太理解疫情相關嘅資訊,好似剛剛爆疫時,有老人家將碌柚皮當口罩,又或者蒸口罩重用等等。」

Ivan說,因疫情關係,一些家居照顧服務如家居清潔及上門理髮等,以及長者服務單位如長者中心等曾暫停。長者因欠缺社交,自我隔離的情緒漸漸浮現。同時,疫情亦間接加速數碼化,長者面對「安心出行」措施毫無頭緒,「佢哋唔知點樣裝,又唔知針紙點樣入落部機度,聽過有長者周街攔住陌生人問點樣入針卡;點樣做快測等等又唔識,令長者覺得自己跟世界愈來愈分隔。」

社區組織協會幹事連瑋翹
社區組織協會幹事連瑋翹

他慨嘆,長者在疫情中的際遇,似乎不是大眾的關注點,他們的需要往往被排除於政策外,「政策有很多assumption,佢會預想長者一定有親友,譬如你中咗就叫親友攞個樽俾你(註:第五波疫情爆發初時,政府曾要求疑似確診人士作核酸檢測以確認確診),唔識就問親友,但有啲人真係冇親友㗎嘛。」亦有長者向他表達,難以掌握愈趨複雜的防疫措施,就像最近「安心出行」程式加入三款不同顏色的「健康碼」,讓他們更覺無所適從,「其實政府喺技術上係咪可以簡化呢?」

當社區服務在疫情高峰時停擺,Ivan形容社協恍如「急症室」,來自長者的求助個案急增,他們亦作出即時反應,組織義工隊並籌集物資為老人解困。他續說,在香港,正規的社區服務具備充足資源和人手;然而,在社會環境巨變下,卻因社區支援網絡薄弱、資源分配缺乏彈性,令長者容易受忽略。他舉例指,台灣及日本當地每個「町」或「里」由村長照看社區,會跟長者緊密聯繫,照顧他們需要。「長者係需要真人面對面接觸,呢方面香港係有好大缺陷,需要大幅加強,讓他們不再感到被社會遺棄。」

連瑋翹表示,本港欠缺完善的社區支援網絡,長者在疫情期間的身心需要,往往被忽略。
連瑋翹表示,本港欠缺完善的社區支援網絡,長者在疫情期間的身心需要,往往被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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