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張艾嘉李宗盛的淵源

一九八五年，是張艾嘉主演的《上海之夜》上映後一年，也是她身兼編導演的《最愛》面世前一年。那一年，她的記事簿上留下最有紀念意義的作品，我猜會是電影《最想念的季節》。導演是陳坤厚，她飾演「未婚媽媽」劉香妹，男主角起用從沒演過電影的新人李宗盛。除了粉墨登場，還讓名叫《愛情有什麼道理》的主題曲呱呱墮地。

在《愛情有什麼道理》的MV裏，張艾嘉撐起小洋傘，那是「小確幸」尚未流行的年代，但風雨不復飄搖，心情上的萬里無雲，可以「一個人」，也可以不是「多個人」。

「在一九七九年第三屆金韻獎校園民歌大賽獲得優勝歌手獎。儘管小有成績，當時的李宗盛尚無法做到以音樂謀生，在日後的自傳式歌曲《阿宗三件事》中，他記錄了這段邊做音樂、邊幫父親送瓦斯的經歷。」維基百科如是記載又一段「英雄莫問出處」。

但具才華的人不會被埋沒。「一九八二年，李宗盛首次以製作人身份為鄭怡打造專輯《小雨來的正是時候》。此專輯口碑銷量俱佳……一九八三年，為侯孝賢編劇的電影《油麻菜籽》創作了由蔡琴演唱的同名主題曲……一九八四年李宗盛加盟滾石唱片，第一個製作案便是張艾嘉的專輯《忙與盲》（收錄《愛情有什麼道理》），此專輯在藝術和商業上都大獲成功，成為流行樂壇『概念專輯』的鼻祖。」

小陽傘下小兒女，「偶爾」代替「平常」，「小小的悲哀」大不了像「小小的感冒」，來的快去更快。健康是本色，青春是本錢，還有什麼好害怕的呢？

對比九十年代大流行的K歌文化，唱將都是情場上的兵敗如山倒，八十年代的歌曲真是天朗氣清多了。《愛情有什麼道理》？既然如此，何必自怨自艾？最緊要自我釋懷。

李與張的淵源說到這裏，接下來的故事，大可由把唱片放到轉盤上繼續。

《忙與盲》取其發音上的忙即是盲，寓意「忙是為了自己的理想／還是為了不讓別人失望」與「盲的已經沒有主張／盲的已經失去方向」。同音字一鏡兩面，照出台灣經濟起飛，那年作詞作曲的李宗盛二十六歲。一個由他的名字開創的流行曲時代正要綻放，其中將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擅長把女性心事娓娓道來。《忙與盲》寫的包含自主意識日漸壯大的都會女郎。

第一首歌叫《飛向異鄉的747》，最後一首是《向戀愛告別》，恍如「獨立宣言」，加上以音效間場，又有書信唸白作序的《親愛的你好嗎》，一隻唱片下來「自傳體」氣息呼之欲出。但若說「概念」是從電影或戲劇借來的，翌年乘勝追擊推出的《你愛我嗎》走得更為徹底—除了電影主題曲《最愛》和序曲《他想》，其餘七首歌，皆為各種有着情感比喻的戲劇情景：《我站在全世界的屋頂》、《那天我們談了一夜的生活》、《雨在她心中停留》、《她的心是一個巨大的修車廠》、《她沿着沙灘的邊緣走》、《她打算這樣過一輩子了》，以及《一個失戀男子的告白》。

歌名都很長。歌詞也不是每首以循環的副歌為鈎子。以《她想》為例，作曲人王新蓮，作詞人李格弟，從歌者一句「這是一個開始呢／還是結束」打開自問自答的「話匣子」，最後以一句「你愛我嗎」戛然而止，唱活了整張唱片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