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Tube頻道《試當真》在上月二十六日停運前,獻上香港綜藝界的史詩級製作《墨魚遊戲2》與《墨魚遊戲3》。臨別秋波,近一百位橫跨不同世代、界別和機構的藝人與KOL,無酬出演,以演藝圈大和解做賣點,除了集合網絡紅人、商台DJ,也有傳統藝人如周秀娜、陳家樂和陳柏宇等,最大話題性卻來自無綫《獎門人》系列的代表人物如錢嘉樂、洪天明和鄧兆尊,以及仍有無綫藝員合約的陸永和C君。節目未開播就極具討論度,《墨魚2》首播時最高有十三萬人觀看,《墨魚3》更創下十七點五萬人同時收看,數據媲美甚至超越Viu和HOY的黃金時段收視。
近百名藝人,每人出鏡頻率不多,要留下記憶點不易,而由於參與綜藝及遊戲節目經驗豐富,一批新舊無綫藝人往往憑一兩句精警金句搶鏡頭,例如鄧兆尊一句「打靶我最有經驗」,洪天明一句「我老婆叫我唔好亂射」,綜藝感十足。C君遺憾於早階段出局,但陸永玩到最後,成為兩集節目的笑料來源,被認為是MVP。相反,女團Lolly Talk兩位成員留到最後,阿蛋黃詠霖成為贏家,但只因男士禮讓不射女士,反而掌聲不多,甚至販賣溫情如鄧月平等人陪男童出局,反應也未必正面。這種真人實境綜藝,勝負重要但不是最重要,呈現的觀感才是關鍵,觀眾的加分或減分只是一線之差。本來是新舊承傳,最後是新不如舊,讓人感慨。
試當真很成功,不成功就不會營運了五年,擁有眾多支持者,最後光榮結業。告別作很揼本,製作費上七位數字,租用亞洲國際博覽館,而且沒有接受廣告贊助,甚至沒在YouTube營利,唯一收回成本的方法,乃拍賣參賽者戰衣,並提出扣除成本後,餘款全數捐予慈善機構。
那麼,做YouTuber是開善堂嗎?非也。不收廣告不開營利,主要是廣發英雄帖,演藝人靠演出開飯,怎能叫人做免費勞工而自己賺錢?而另一個原因就是規避《墨魚》二創Netflix《魷魚遊戲》可能衍生的法律問題。
這也是《墨魚2》開播前最大爭議,為這個香港YouTube界盛事蒙上陰影,正反雙方言辭都很犀利,誓要鬥到你死我活,反映了網絡世界非黑即白、立場行先的極端病態環境。
試當真不是首次製作《墨魚》。《魷魚》於二○二一年九月十七日首播,美國YouTuber MrBeast於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上載復刻原作的綜藝版,試當真於同年十二月十七日上載《墨魚》,也是旗下遊戲影片系列《試玩毛》的第五集。
為何當時沒有爭議,但今次反響如此大?一個原因是月前大陸推出廚藝競賽節目《一飯封神》,復刻了Netflix《黑白大廚》的核心賽制,包括廚師階級二分和未成名者用代號稱呼。關於這個案例,韓國Netflix有發表正式立場,表示他們未有向中方授權,將作內部討論是否採取法律行動。
不少《試當真》擁躉維護《墨魚》,論據包括「一個綜藝怎麼抄襲一個劇集」、「遊戲跟原版不同,全部是香港童年遊戲」、及「公開致敬不算抄襲,而是二次創作,導演黃東赫公開表態支持二創,Netflix也沒有控告MrBeast」。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反方都提出了反駁:一,從虛構劇集改編為真人遊戲綜藝,雖然是跨媒介改編,但《墨魚》明顯借用了《魷魚》的核心視覺元素包括標誌性的圓形、三角形和正方形圖案,以及綠色運動服和粉紅色工作人員服的設定,屬於複製了版權作品的實質部分。二,《魷魚》的核心創意並非123木頭人和椪糖,而是主角童年玩過的遊戲和成年人生存殺戮的反差,遊戲本土化反而更符合核心公式。三,抄襲是學術概念,侵犯版權才是法律概念,導演並非侵犯擁有人,Netflix保留法律追究權利,包括選擇提告或不提告個別侵權者。
Netflix回應《一飯封神》的抄襲爭議,很大程度是因為綜藝節目格式於國際上是可供買賣的版權商品,抄襲節目的存在,直接侵害了Netflix出售版權的利益,而騰訊並非吝嗇版權費,只是限韓令下不能買韓國版權。有一個更相關的例子,就是優酷當年於《魷魚》上檔僅一個月(比MrBeast和《試當真》更早),就在招商會發布新綜藝《魷魚的勝利》,海報字體都加入了正方、圓形和三角,以國民經典兒時遊戲回憶殺做賣點(正正跟《試當真》本土化的想法不謀而合),於中韓兩地立刻引起爭議,最後要優酷緊急回應,強調這只是被打槍了的提案遭到誤用,最後項目不了了之。
由此可見,《魷魚》綜藝版權具有商業價值,把遊戲本土化並非免責理由,Netflix於二○二二年授權英國製作公司製作真人實體綜藝版《魷魚遊戲:真人挑戰賽》,第一季成績不俗,第二季日前開播,第三季亦已續訂,證明這是可延續的衍生市場。若然商業電視台如無綫、Viu或HOY洽購版權,《墨魚》就可以被放上枱成為談判籌碼,被視為潛在的市場侵害,成為Netflix評估版權價值時的負面因素,隨時有下架的風險。
於《墨魚2》開播前,有在直播回應過爭議,大意是只是拍攝YouTube片,今次因為規模大才引起爭論,又提到《試當真》五年來的二創片為了呈現十足效果,九成九使用原版音樂,導致即時「紅標」,不能營利,任性地犧牲幾百萬分紅收益。討論到這點,可見重點不在於《試當真》是否處於二次創作的豁免範圍,而是《試當真》為何於如此大規模的告別巨製之中,仍然堅持二次創作的大方向,而不是盡力避免風險和爭議呢?這種任性,大概是《試當真》可貴之處,也是他們迎來結束的原因。比起一間公司,更像大學生上莊,企業化的陣痛太大,最終未能順利一起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