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自今年二月,政府提出修訂《逃犯條例》以來,持續引起巨大爭議,多個專業團體包括大律師公會和律師公會,以至多個國家和地區的政府表明不贊成修訂,可是特首林鄭月娥多次表明不會撤回修訂。六月九日,香港爆發回歸以來最大規模遊行,主辦單位表示遊行人數為一百零三萬。六月十二日,數以萬計市民包圍政府總部,最後演變成繼二○一四年後另一次羣眾運動。
多名示威者頭部中彈
期間,警民雙方爆發激烈衝突。現場記者表示,當日下午,警方不僅在沒有舉旗警告下,向示威者近距離發射攻擊性武器,攻擊對象還包括現場採訪的記者。記者協會對此提出抗議,警方則表示他們已照足指引行動。警方這次動用的武器包括催淚彈、橡膠子彈和布袋彈。後兩者在五年前佔中時沒有動用過。現場記者目睹多人頭部和身體中彈。根據醫管局數字,七十九人受傷送院治療,其中兩人傷勢嚴重。
香港公共醫療醫生協會及前線醫生聯盟聯合發表聲明,譴責警方處理示威的手法,並為此感到痛心。兩醫生工會指出,警方在集會氣氛變得緊張初期,便向示威者使用武力和不合比例、過量的催淚氣體,甚至使用不對等的武器,包括布袋彈及橡膠子彈,當中瞄準射向示威者頭部及新聞工作者,批評有關舉動不是以驅散人羣為目的,呼籲警方和集會者保持克制,盡快停止所有暴力行為,以及停止任何危害他人人身安全的行動。
另一方面,部分傷者到公立醫院治療時被駐院警方拘捕,杏林覺醒成員、心臟專科醫生黃任匡表示,不贊成醫護人員通報警方的做法,因為這樣會導致傷者不敢求醫,造成延誤救治。
6.12凌晨時分
年輕示威者:佔中時我只讀中二
造成五年以來最大的警民衝突事件,警方罕有地向示威人羣發射橡膠子彈和布袋彈,這一切的起點在當天的凌晨。而示威者的一方,普遍非常年輕,示威的經驗不多。七十二名受傷的人之中,最年輕的只有十五歲。
六月十二日的凌晨時分。
記者走進政總一帶位置,彷彿憶起硝煙的味道。添馬公園、立法會門外和龍和道,香港人五年前留守過的地方,又聚集了人。
現場不同角落也有物資站提供水和食物;政總公廁旁亦設有救護站,兩者都較佔領時期小規模,但一整夜都有車輛駛進添美道送上物資,並引來羣眾的歡呼聲。
立法會門外,氣氛一度異常緊張,大批武裝警察繞着大樓密集連成一線,同時置有雙線鐵馬隔開人羣。突然,幾個警察走向添美道天橋下的位置,向一些年輕示威者搜查行裝,並以錄影機攝錄整個過程,引起一陣哄動。
在添馬公園,記者看見一個站在龍和道隧道上蓋花槽石壆的男孩。他專注地俯瞰四周,不曾離開或坐下來,「我要看守着,萬一警察走向我們這一邊要驅趕我們,我可率先呼喚草地上的留守者逃跑。」
他叫Ger,十九歲,修讀機械工程大專課程。這是他第二次參與抗爭。而第一次,就是六月九日的「反送中大遊行」。「五年前的佔領運動,我只是中二,不懂得。」這晩,他來到現場,逕自找到自己的崗位,亦會呼籲羣眾別把有留守者樣子的照片放到網上。「我一個人來,見到不少人也睡在地上,便覺得要在這位置看守。」
我阿爸話:做人要光明正大
他知道,這年頭抗爭的風險很高,不過,他卻沒有選擇戴上口罩,「我阿爸話,做人要光明正大,不用遮遮掩掩,剛才有龍友拍攝我正面樣子,若我身份被曝光,就會成半個政治犯了。但是,我希望林鄭可以看見我們,聽到反對修例的聲音。」
他說,一旦《逃犯條例》修例通過,香港將失去優勢和獨特性,「到時外商撤資,出現移民潮,更多內地人來港。我住天水圍,接觸很多新移民,感到彼此有文化差異。我老師常說,內地的電梯結構並不安全,我不想香港也是這樣。或如日後上網用百度和微博,那會限制接收的資訊,到時不可能知道六四的歷史,甚至當有突破框框的想法,或會被視為不正常,甚至要坐監。」
他邊說,邊向一輛正在龍和道駛過並響號示意支持的車輛揮手。「今天十一點要回學校presentation ,還未決定應否去,如不去,要付幾千元retake這一科。但是,重要關頭,這幾千元算什麼,不,幾千元對我來說是很多錢。」
八時許,他看守的龍和道被示威者佔領。
那時,一些示威者從某處取來盆栽和鐡馬去封路,邊喊,「幫手呀,係咪話要救香港呀!」
三個「佔旺」過來人的自白
六月十二日,下午四時許,防暴警察於龍和道、夏慤道、添美道施放催淚彈和開槍(橡膠子彈)驅散示威者,最少廿二人受傷送院,晚上七時,更一度傳出警方將於八時清場,並通告醫院可能有大量傷者。
晚上時分,夏慤道仍聚集大批聲援市民在現場傳送物資,有不少奔走提醒走在前線的示威者要戴上眼罩和頭盔,否則就要站在後援位置。不少人說,「很大無力感,不知可以做什麼,只能站出來支持。」
記者在那天清晨時分遇見三個人,當時他們坐在政總門外的天橋石嶨,旁邊擺放了一個戶外擴音器,聽着流行曲,為一夜無眠的留守時光找點樂趣。「這個擴音器是一個黑衣女孩借給我們。我們可能聽不慣那邊基督徒唱的詩歌。」
三人是五年前佔旺時期的中堅分子,當時各人均有自己的崗位,三十歲的火雞姐負責駐守中銀大廈一帶路段;廿七歲的阿狗在砵蘭街做後援;廿九歲的阿餅則在現場清垃圾、派飯。這幾年,各人已在運動中退下火線,回到尋常的生活裏。
「我沒參與運動了,只是腳不聽使喚,又跑到這裏來,因為阻止修例是香港最後的底線。」當保安員的火雞姐說。「我的老闆叫我代他罷工,他們反對修例,擔心影響香港經濟,特別是運輸業,我們平日替酒店接載旅客。」阿狗說。「我待會要去機場上班,當年全身投入,沒上班,現在做地盤,或者今晚會再回來。」阿餅說。
那一席對話,得知他們並沒料到再次發動佔領,因為當年的運動,而叫他們元氣大傷。「我們都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