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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奕華.繾綣星河

林奕華:童顏.白髮.魔女

專欄
2025.04.18
撰文:林奕華

2941backstagenew這是真的。

早在二○○三年,我跟另一位導演在籌備一部舞台喜劇,當時心儀的演員配搭,男的是梁家輝,女的是葉童,無奈時機尚未成熟,另一位導演要多等廿一個年頭,才迎來與葉童的合作,但喜見成績斐然。

我則繼續飾演葉童的忠實觀眾,每星期看她在綜藝真人秀《乘風破浪的姐姐》裏,闖罷一公又一公。

用「闖」作形容詞,無疑戲劇化了些,是屆參加的姐姐共三十人,論資歷年齡,葉童都在首席,如要分別拍成兩部《十四女英豪》,再無人選比她勝任佘太君。

一九七二年卲氏出動全部女星上陣,獨佘太君重金禮聘美籍華裔女星盧燕出演,當年盧燕的真實年齡不過五十,要襯得起龍頭拐杖,造型得借助巧手。

換了今日的葉童,第一件事不用「扮老」。套葉童本人在《浪姐》宣傳片中的話:「我面上的每一根縐紋,都是故事。」,就連頭上銀髮,也是「現成」的,於碧海藍天的天然佈景裏,嫓美「我是一片雲」。

只是才當二公各隊開始選人,便發生「葉童懟隊友事件」。詳情不在此贅述,但不妨延續「楊門女將」作為引喻:佘太君點將穆桂英,穆桂英拒絕了,還說「我非常擔心」:擔心太君有心無力,累她敗北沙場。還在say no 後補刀:「我希望姐姐玩得開心!」

老將健在,尊崇都來不及,何來後輩,竟說前輩志在「玩票」?這一幕在這季《浪姐》中迅速成為熱話,因為葉童直接回敬:「你懷疑我的精力,我覺得你很有問題。」

「問題」會不會就在,隊友對眼前人嚴重欠缺認識——要是葉童「精力有限」,她還會是葉童嗎?自一九八二年入行至今四十三載,誰不曾見識葉童的精力過人,甚至,在某階段,某些人眼中,是「過盛」?

出道第一部電影《烈火青春》(一九八二)已見「不吝嗇加多幾錢肉緊」,那也多得同片出道的夏文汐給葉童生色:夏的慵懶,突出了葉的神經質。

也是這別無分店的「葉童本色」,晉身「演技派生力軍」,又才出道兩年,已憑《表錯七日情》(一九八三)榮封影后。

電影中猶如被男主角鍾鎮濤「囚禁」,孤男寡女,觀眾莫不被二人擦出的火花扣緊心弦。身體語言也能咬牙切齒,在那「新浪潮」來勢洶洶的年頭,葉童不過第二回當女主角。

翌年的《等待黎明》被視為「香港袓與占」,兩大男主角周潤發與萬梓良氣壯山河,更顯葉童的女主角不作他人想: 又是聲嘶力竭先聲奪人。

然後「文戲武演」,在一九八六年的《偶然》演絕症女孩,在一九八七年的《神奇兩女俠》演文藝少女。《偶然》男主角是張國榮,他為她富貴全拋,她為他肝腸寸斷。論「哭戲」葉童只有一人可比:鄭裕玲。

鄭是憑電視劇《網中人》一登龍門,考牌之作是多場情感崩潰戲。原以為身為喜劇《神奇兩女俠》的女主角之一,葉童可以放開懷抱,沒料到「攞彩戲」還是得「大開水喉」:有一場落選港姐到電視台試鏡,葉童被分派的劇本「苦過弟弟」,雖屬「戲中戲」一場,但由未喊到大喊到收回情緒若無其事一鏡直落,葉童到底還是葉童。

《神奇兩女俠》在葉童的代表作中佔一席位,跟編導甘國亮抓住她「動中有靜,靜中有動」的雙面特質不放手有關。也由於片中的鄭裕玲走卡通化路線,一個甚麼都寫在臉上,另一個稱不上深謀遠慮,至少有機心一面。有一場鄭在鬧市被搶手袋,葉便表演了一幕《疾走羅拉》(一九九八),狠勁拚勁一觸即發,與頭紥馬尾,楚楚可憐的角色外形全然不符。

果然終於有武俠片角色找上門來,而且是金庸原著,徐克監製,胡金銓導演,許冠傑擔任男主角令狐冲的《笑傲江湖》,葉童的角色是小師妹岳靈珊。讀過原著的人都會問,為甚麼不是女主角任盈盈?當年出任魔教教主之女的,是「大美人」關之琳。

但葉童不用急於求成。任盈盈與令狐冲是一對,但令狐冲的遺憾是岳靈珊,而岳靈珊的意難平是林平之。葉童擅長處理複雜的心理,這一手還是在對的時候露得更漂亮。同屬魔女妖女,她在電視劇版的《倚天屠龍記》(一九九四)中便「連莊」出演,名門俠士張翠山的仇人愛人殷素素是她,二人所生的張無忌的仇人愛人趙明也是她。

葉童飾演趙明的《倚天屠龍記》常因「魔改」原著被批評,但沒有人對這一版的趙明不動容:從未有一次她愛得如此銘心刻骨。力度的調頻在葉童身上,到了最近的電影《我愛你!》(二〇二三)依然震撼,所以,與其說擔心葉童的精力,換成體力便體恤得多。

至於葉童的回答,不知為何教我想起《穿Prada的惡魔》中,Miranda教訓Joycelyn的名場面。當見習生認為兩條皮帶都是「藍色的東西」沒差(時尚界自以為是),M的名句來了:

「二○○二年,奧斯卡.德拉倫塔(Oscar de la Renta)曾推出一個天藍色禮服系列,後來我想是伊夫.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吧⋯⋯隨後,天藍色很快出現在八位不同設計師的作品中。然後,它又在百貨公司裏流傳開來,然後又流傳到某個悲慘的休閒角落,在那裏,毫無疑問,你會從某個清倉貨架上找到它。

然而,這種藍色代表了無數人數百萬美元的勞動成果,而你卻認為自己的選擇使你免受時尚界的影響,這真是有點滑稽,事實上,你穿的毛衣,正是在座各位為你挑選出來的『東西』⋯⋯」

也許只是那一頭銀髮,引發狂想:葉童是不是應該演出中文版《穿Prada 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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