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語我,寧可不應約,讓人訝異怎麼沒有你,怎麼會缺席呢,也別出席一些出出入入也無人知覺,來了走了也似沒發生過,很丟臉的。
我跟那人說,又不是藝人出席頒獎禮,要這麼計較存在感幹嘛。一大班人聚會,合則來不合則不去,高興就去,有空就去;故意缺席叫人哎呀一聲,可惜一下,就能令自己忽然變重要麼?再說,在別人心中顯得重要,真有那麼重要,重要到不惜讓在意你的人可惜嗎?
再說下去,世界沒了誰都行,普通聚會的客人就更隨便隨緣,會覺得怎麼你沒去啊的那個人,也不過是啊一下,「此時此刻,但願你也在這裏」,失望一陣子,便忙着跟別人談笑風生去,遺下自己一個人在想像人家怎麼想你?矯情到這樣,長此下去,又能有什麼真朋友,真介意過你的存在。
至於出入都沒人知曉,無人關注的場合,那種尷尬誰也有機會碰上過一兩回,若說完全沒關係,把自己看成羽毛那麼輕,每次都欣然赴會,未免一樣矯情,除非天生交際狂、想認識新朋友到飢渴程度,那就去吧。沒人覺得你來?若有本事,走的時候是可以讓全世界跟你擁抱拍肩,一副相逢恨晚的感人場面。
若自問沒這能耐與企圖,要不要成為聚會中比較多餘的那位,也不用滿肚花花腸子繞來繞去,把自己價值放天秤上量度,糾結到成為煩惱的話,不去,就什麼都沒有,包括煩惱。還是那句話,高興就去,有空又捨得花掉空閒便去,多餘這兩個字雖然難聽,但每個人也總有些時刻是多餘的,總會處身某地是個多餘人。
有次有人來訴苦,苦從何來?不過就是去還是不去的猶豫,就是怕被忽略,唯一的熟人又應該沒機會招呼他,他會很不自在,覺得很多餘。我說,多餘,那還有什麼好想的,為什麼要自討苦吃。那人說,可我又怕常常推掉別人邀約,漸漸就沒人理睬我了。
這真是弔詭,怕沒人理睬,所以就要身處沒人理睬的場地;不想赴約,但又怕沒人邀約;不聚會寂寞,赴會又怕更寂寞,人對寂寞的畏懼,不宜低估。
沒法,我唯有成全寂寞人連自己都隱瞞的心意,勸說道:有時隱身當個旁觀者,人家有人家講講講,只聽不說,不亦樂乎,來去無人覺,不亦快哉。這不就是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不帶走半點雲彩的意境嗎?多有詩人氣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