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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破百年孤寂

23.04.2020

Limited Editions Club一九八二年出版英譯本《百年孤寂》,限量二千本;書中附送作者加西亞馬蓋斯的手印石版畫肖像。

書中的limitation page有三個人的親筆簽名:插畫家Rafael Ferrer,譯者Gregory Rabassa,作序者Alaster Reid。

吉卜賽人來到鎮上

不准革命

嘉年華會狂歡

拒絕愛情,孤獨終老的阿瑪蘭塔

眾生存活孤寂中

沒有錢和不用錢結果似乎一樣,但是當事人的感受卻有天壤之別。沒有錢會帶來窮困焦慮,不用錢卻氣定神閒,因為到了必要時立即可以應用。是不為也,非不能也。一切由我操縱決定。你看那人蹺着二郎腿,交叉雙手在胸前,坐在那裏看電視一看兩小時,完全渾然不覺,但是若然對他喝道:「好,你就這樣保持這個姿勢兩小時不許動。」他立即坐立不安,難以自處。這是不自覺和自覺的分別,也就是自發和被逼的分別。如今瘟疫蔓延,美國這邊社交距離成為法規,叫有些人更加心癢難搔,愈是想衝出大門,穿山過海去吃那碗光芒四射的清湯牛腩麵。即使習慣獨處,禁令卻替這孤寂加深異化:寧靜變成孤寂,自得轉為恐懼。於是更多的人埋首視頻,希望藉着數分鐘的熱閙驅除寂寞恐懼,經營快樂的幻覺。也有人選擇看書,閒閒地兩三個鐘頭,讓心靈浸淫在文字世界,另覓洞天。今天就看魔幻寫實大師加西亞馬蓋斯(Gabriel García Márquez, 1927–2014)的《百年孤寂》(Cien Años de Soledad,1967年初版)吧。《百年孤寂》的故事讀來熱鬧非凡,革命戀愛一爐共冶,而其實書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活在孤寂之中,他們各自努力去戀愛結婚生子革命創作,卻到頭來發覺一切盡皆虛幻。彷彿無人能夠闖出寂寞,因為這是人生天地之間的恆常狀態。

奮不顧身真英雄

書裏面的奧雷良諾布恩地亞在過盡千帆之後,重拾舊業,再次造他的金魚去了。他將二十五個金幣精工打造成二十五條金魚,隨後將之熔掉再做一次。就這樣埋頭工作,忘記寂寞。另外還有一個白癡美人蕾米狄奧,終日無所事事,在浴室洗澡,排遣寂寞,對癡戀她美色的眾生置若罔聞。那些癡情漢一個個的逃不掉橫死的魔咒。有一個從屋頂跌下,頭骨破裂,另外一個被烈馬踩爛胸膛,一再證明蕾米狄奧是不祥之物。然而作者舉重若輕地在書中旁加兩句:「或許真的只須用最原始簡單的愛情,便足以把她降服,解除她身上的魔咒。然而偏偏是這一點沒有人想到。」因為這些人只要佔有她,貪圖她的美色,滿足自己,而不是真的愛她。她的魔咒只是她的寂寞,只有無私的真愛或許能夠解除。如今大家活在瘟疫的威脅之下,人人自危;有的遷怒,有的互責;那都是因為各自活在孤獨無助之中,只有默默在前線抗疫的護理才是真正的英雄,因為他們奮不顧身,以真愛衝破寂寞。

防疫措施須及早

《百年孤寂》裏面也有一場失眠的瘟疫蔓延全鎮,無人倖免。這瘟疫是霍塞阿卡迪奧和烏蘇拉的養女利百加從遠方帶來的。書中對這場瘟疫的描述有兩處值得參考的地方,一是鎮上採取防止疫情擴散的措施,一是對抗疫症的各種方法。烏蘇拉最初得到消息,立即將利百加和其他的孩子隔離,以防萬一。防疫愈早愈好。烏蘇拉深明此理,可惜還是晚了一步。鎮上所有的人都染上了這個失眠症,整天睜着眼睛做夢,不單單是看到自己的夢境,也能看到別人的夢中的形象。最不可原諒的疏忽是他們繼續出售家庭生產的獸形糖果。大家決定,但凡是不聽勸阻,硬要闖入馬貢多鎮上的異鄉客,起碼要在鎮口搖鈴告警。因為此疫從口而入,所以他們不能吃喝任何鎮上的東西。另外就是把患者隔離在一鎮範圍之內,果然十分奏效。身體隔離和防止任何接觸始終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預防措施。即使在今天,說來說去,始終是叫大家盡量留在家裏,多多洗手,要戴口罩。

閹雞遊戲原是空

這失眠症最可怕的地方是使人失去記憶,先是童年的印象,然後忘記事物的名稱和概念,最後甚至不會認人,失去自我意識,變成一個沒有過去的白癡。一個人的自我大部分都是依靠回憶組成;失去回憶也就是失去自我,也就是一種類近死亡的狀態。怎樣去對抗?人類集體記憶主要還是依靠文字去保存,也就是歷史。烏蘇拉的長子奧雷良諾想到制止記憶流失的辦法:用蘸了墨水的粗筆給每一樣東西都寫上了名稱:桌子、椅子、鐘、門、牆、牀、鍋。後來這場與遺忘的鬥爭又變得更加複雜,除了在牛的子上掛一個「牛」的字牌之外,還要寫明:「這是牛,每天早晨應擠牛奶,牛奶應在煮沸之後加入咖啡,調製成牛奶咖啡。」每戶居民家中都寫滿了字,便於記住事物名稱以及喜怒哀樂的感情。甚至在街道上掛了一個大牌子:「上帝存在」。這一段描述無非再度說明:人類的文明和人生的意義,絕大部分依靠的是文字。

失眠症帶來的另外一個危機是太多的空白時間。因為不眠不睡,大家凌晨三點鐘就無事可做,因此想出了一個遊戲,叫做閹雞的故事。這是個沒完沒了的問答遊戲。講故事的人問大家要不要聽閹雞的故事,大家說要,他便回道:「我不是要你們說要,而是問你們要不要聽閹雞的故事。」若是大家說不要,他又回道:「我不是要你們說不要,而是問你們要不要聽閹雞的故事。」要是大家不出聲,他又說他並非要大家不出聲,如此類推,整夜永不休止地惡性循環。這個荒謬的遊戲不外是顯露出生命原來的蒼白素顏;人類的一切行為無非都是為了填補生命的空白,歸根究柢是無所為而為。

最後墨爾基阿斯德這神奇的吉卜賽人重回馬貢多,從行李箱子取出了一個小瓶子,裏面是色澤柔和的藥水,令人喝了記憶豁然開朗,流下眼淚。因為隨着記憶而來的是喜怒哀樂,七情六慾。當然這只是編故事的一種手段:做戲無法,請個菩薩。現實中的世界沒有那麼方便理想。如今世界瘟疫肆虐,在疫苗尚未出現之際,我們需要的是耐性,小心,勇氣,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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