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樂園》第184期 1960年9月1日
《兒童樂園》第161期 1959年9月16日
《兒童樂園》第33期 1954年5月16日
《兒童樂園》第186期 1960手10月1日
時光流逝，生之煩惱不輟；誰還有閒情逸致抬頭遙望晚間的天空，追尋月亮？沒錯來自香港的月餅如期在紐約的唐人街上市了，依循慣例買了幾盒回家；一杯普洱，一角蛋黃白蓮蓉，就是我和老伴的下午茶；雖然很努力地說服自己，這樣寧靜的日子實在世間難求，無奈眼前的這一杯普洱茶硬是沒有從前的褐紅明亮，口中的月餅亦缺乏從前的香甜。美麗動人的神話故事也就是這樣慢慢地沒落褪色，歸隱到背景裏面去。曾經在中秋夜，隔着窗戶和重重墨黑的無花果葉，看到了月光，卻一下子還錯以為是街燈。
明月下卵似青蛙
我的心亦如同月亮，盈虧朔望，周而復始，循環不息。都說月亮原是再生復活的象徵：虧蝕到快消失了，亦即是她再度出現的時刻。在情緒低落或不如意的日子裏，不要急不及待地絕望，因為好的日子就在後頭。沒有永久的快樂，也就沒有永久的悲傷。正是：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月亮亦叫太陰，也可以象徵女性的繁殖能力，孕育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命。屈原在〈天問〉中說：「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厥利惟何，而顧菟在腹？」「夜光」即是月亮，「顧菟」即蟾蜍。神話中的月殿中有玉蟾搗長生不老之藥，而月亮之所以會和蟾蜍連在一起，是因為兩者皆是生育的象徵。蟾蜍或是青蛙，一次產卵無數，多如天上之星。這叫人想起了美國文豪馬克吐溫的小說《頑童歷險記》（The 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1884年初版）。小說中有這樣的一段：「生活在木筏上可真美妙，上面就是繁星點點的天空，我們就躺在那裏觀望，一邊在討論星星到底是創造出來的還是自然發生的。占認為是創造出來的，我認為是自然發生的；我相信這麼多的星星要做也來不及做。占說有可能是月亮把這許多星星生下來；嗯，這看起來倒有幾分道理，因此我沒有提出反對，我曾經看到過青蛙生下繁星一般的青蛙卵，因此這是可能的。我們也曾見過星星掉下來，劃空而降。占認為那是壞了的卵，被踢出了巢。」原來不論古今中外，人類對星星月亮都有共通的想像投射。這是一切神話的起源。
天神落泊吃烏鴉
后羿和嫦娥原來是天上的一對幸福神仙眷屬，不知怎的落到魯迅的一枝筆下，便成了怨偶；而后羿這英明威武，射日屠龍的天神，在魯迅故事新編的〈奔月〉裏面，淪為失魂落魄的過氣英雄。這自然是魯迅一貫的煞風景，反浪漫，毫不留情地將假象戳破，顯露出底下的真相。魯迅的〈奔月〉，寫的正是后羿被天帝貶謫下凡，嫦娥偷吃靈藥奔月之間的一段空檔；那是一段相當尷尬的時期。英雄落泊，皆因為在射九日與除七害之後，已經無用武之地，他的神箭只有用來射烏鴉，再帶回去做炸醬麵與嫦娥共吃。這樣天天吃烏鴉肉做的炸醬麵，把一個嬌滴滴的嫦娥吃得杏眼圓睜，愁眉不展，連后羿也不得不承認這烏鴉肉做的炸醬麵的確不好吃，也不知道將來的日子怎麼過。嫦娥終於忍受不了這艱苦的塵世生活，偷吃靈藥，棄夫奔月而去，企圖藉此回歸神話的世界。
嫦娥應悔偷靈藥
回想堯帝時代，天神后羿是多麼的英明神武，不可一世，立下了光輝燦爛的豐功偉績。話說那時候十個太陽同時在天空出現，以至大地亁旱，五穀不生。這十個太陽原是天帝的十個兒子，本來是輪流當值，誰知道他們一時高興，同時出現，天帝於是命神箭手天神后羿去凡間教訓教訓他們。無奈那十個天帝兒子頑劣不受管，后羿便用箭把九個太陽射下來，只剩一個在天空如常運作。這天神后羿射九日之後，又除了一連串為害人間的怪獸妖魔，包括了殺猰貐、除鑿齒、滅九嬰、驅大風、斬長蛇、擒野豬，從此天下太平，人民安居樂業，后羿也就回到天庭覆旨。誰知道天威莫測；天帝因為后羿射殺了他的九個兒子小太陽神，反而不樂，並將后羿嫦娥貶入凡間。后羿並沒有完全灰心，反而得神鳥大風之助，去西王母娘處求得長生不死之藥回歸，鄭重放在銅鼎之內，打算擇吉與嫦娥同時服用仙藥，可惜嫦娥好奇，預先偷取仙藥，且一次把兩人的仙藥都吞服了。嫦娥因此身輕如塵，飄飄然飛升到月宮裏面去了。后羿故技重施，發箭射月，月亮只輕微地搖了一搖，並沒有掉下來。是否神箭手的威力不再？從此兩人天上人間不相見。正是：嫦娥應悔偷靈藥 ，碧海青天夜夜心。神話世界也有他的寂寞和淒清。
后羿射月不見她
〈奔月〉裏面還有相當漂亮的一段文字，說的是嫦娥奔月之後，后羿怒不可遏，決定射月：「他一手拈弓，一手捏着三枝箭，都搭上去，拉了一個滿弓，正對着月亮。身子是岩石一般挺立着，眼光直射，閃閃如岩下電，鬚髮開張飄動，像黑色火，這一瞬息，使人彷佛想見他當年射日的雄姿。」這是神話的浪漫過後，來一個迴光反照。畢竟射月不似射日。那月亮只一抖，但還是安然地懸着，發出和悅的更大的光輝。后羿並不能夠得回嫦娥。但是這和悅的光輝未嘗不是安慰；畢竟太陰比太陽更能給人現世安穩的幻覺，只因為她更為內蘊溫柔，也具有更強韌的生命力。在艱難困苦的日子裏，我們都要依靠希望和勇氣繼續前進。正是：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讓我們在這裏將親愛的羅翁請來，重溫一下他畫過的月亮，是多麼的千嬌百媚，溫柔可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