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本土】拆牌改街名?馬冠堯:街道名字代表了整個香港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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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本土】拆牌改街名?馬冠堯:街道名字代表了整個香港的歷史

利園山由利希慎家族開發,利希慎祖籍新會,故將同鄉先賢梁啟超作為街名。

早前有政協提出,要把香港街名去殖民化,一石擊起千重浪,街道盛載香港滄海桑田的歷史,拆牌改街名,等於將香港的歷史重寫。

對街道歷史深有研究的退休土木工程師馬冠堯對此不願置評,「以人名命名的街道不只英國人名,還有十三條都是以殖民地時期以華人名字命名,不少是有貢獻的富商,屬殖民地時期多是論功行賞的舉措。」而油麻地的甘肅街、寧波街等,則是港英政府為安撫華人思鄉之情而改,他直言改街名涉及民生問題,儘管港英政府在上世紀曾通過兩次修改,但事出有因,都是以便民為目的。

香港有十三條以華人命名的街道,集中在九龍及港島,但郭松街的街名在1890年已不復見。
香港有十三條以華人命名的街道,集中在九龍及港島,但郭松街的街名在1890年已不復見。

失去名字的街道   難追蹤前華人首富

這天與馬冠堯相約在西街與差館上街之間的一條巷訪問,小巷塗滿五彩繽紛塗鴉,夾在兩側唐樓之間,見面之前,他把地圖傳給記者,並用箭嘴仔細標示,因為這條街沒有名字。

「這條街以前名為『郭松街』。」馬冠堯說。郭松是何許人?他曾經是華人第一首富,1841年已居港,根據記錄,他在1876年是本港交差餉金額第三高的人,僅次於渣甸和那柏(Douglas Lapraik)。

郭松街位處西街與差館上街之間,曾經以華人首富為名,如今卻變為無名小巷。
郭松街位處西街與差館上街之間,曾經以華人首富為名,如今卻變為無名小巷。
退休工程師馬冠堯猶如偵探,擅長尋找街道與前人的故事,經常在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課程同學會的《根本月報》,撰寫有趣的歷史文章。
退休工程師馬冠堯猶如偵探,擅長尋找街道與前人的故事,經常在香港大學中國歷史研究文學碩士課程同學會的《根本月報》,撰寫有趣的歷史文章。

郭松從事過的生意多不勝數,地產、船塢、當舖、牛欄,甚至公廁生意,皆因當年人糞有價有市,能運到新界作農業肥料。「我們吃的茄醬 Ketchup,他也有做過,連港督也參觀過他的工廠。」馬冠堯對這位前人的生平瞭若指掌,更指出郭松與前港督關係非常密切,「有次他的船誤闖了清朝海岸,其中一艘船被清朝扣押住,港督麥當勞替他出面,成功討回船隻。」,另一次,他的兒子被清朝扣押,港督軒尼詩更親身代他向兩廣總督要人,可見他在社會的華人地位不低。

論功行賞   街道命名比受勳更威

「我想當時他的影響力相當大,好多次公眾集會,他都與一班華人一起請願,例如反賭博、反徵收軍稅、反建築物條例他都有份參與,政府把他當作可以諮詢的華人來處理。」作為香港華人首富,政府把他的名字作為街名也理所當然。

上環的發興街是以郭松開設的公司寶號命名,他掌管的地產、鑄鐵行等不同生意。
上環的發興街是以郭松開設的公司寶號命名,他掌管的地產、鑄鐵行等不同生意。

郭松後來因為中風,1880年,六十多歲便撒手人寰,屍骨未寒,就遇上1882年的香港嚴重「樓災」,好多富商都捱不過,郭松兩個兒子將物業過度按揭,把他全副身家都敗清光,官司纏身。「1889年地圖仍見到這街道,但到了1890年後就再找不到這街的記錄。」但靠近皇后大道西的發興街仍存在。「發興是郭松的大寶號,可能當時政府忘了他的寶號,所以此街仍在。」

十三條華人街名

郭松的名字消失在時代洪流中,但以華人命名的街道至今仍保留了十三條,「包括立法會議員韋寶珊(寶珊道)、羅旭龢(旭龢道)、周壽臣(壽臣山道),周壽臣是行政局的,銅鑼灣有富商利希慎(希慎道)、黃蘭芳(蘭芳道),他鄉下的陳白沙(白沙道)、梁啓超(啓超道)這些人,去到北角有郭春秧(春秧街),九龍就有余達之(達之路)、何東(何東道)。」他認為街道命名,多數是對華人的論功行賞舉措,榮耀比受動高級,因為會流傳更久。

利園山由利希慎家族開發,故利希慎的太太黃蘭芳的名字也成為了街名之一。
利園山由利希慎家族開發,故利希慎的太太黃蘭芳的名字也成為了街名之一。
與郭松屬同年代的華人富商李陞,其地產事業沒被1882年的樓市大跌影響,至他去世時仍擁有幾百萬遺產,相當於當時庫房一年的開支。
與郭松屬同年代的華人富商李陞,其地產事業沒被1882年的樓市大跌影響,至他去世時仍擁有幾百萬遺產,相當於當時庫房一年的開支。

除了政府,發展商也有話語權,如銅鑼灣利園山正是由利希慎家族開發,除了希慎道,以利希慎的太太黃蘭芳命名的蘭芳道,為紀念其新會同鄉先賢陳白沙和梁啟超,同樣街上有名。「與利園山情況相近,又一村也同樣情況,由於余達之是當時的發展商,也是負責命名街名的市政局議員,所以用了他的名字做街名。」達之路就是這樣而來,把九龍塘發展為較富有的華人聚居地。

工程與歷史分不開

馬冠堯退休前是政府的結構工程師,負責舊樓宇的保養及維修,但由於舊建築圖則記錄不全,他經常要到工地親身量度,重畫圖則,明白完整記錄及歷史多重要,漸漸迷上研究歷史,退休後還跑去讀歷史碩士。

他平時最愛遊走圖書館,埋首舊檔案與剪報之中,他也顧不得家人投訴,家中歷史書堆積如山,看他畢業後撰寫的文章,除了街道命名,亦涉獵戰前空調史與足球史,研究偏鋒。「別人寫過的,我沒興趣」,總之就要研究別人忽略的故事。

他曾出版以三十一位工程師命名的香港街道書籍,「我本身最想寫的是工程史,但這樣寫一定好悶,我喜歡講故事,所以從人的故事出發。」在他眼中,街道名字記錄了前人曾經熟悉的物事與生活痕跡。

街道是完整香港歷史

即使不是以華人名命名,殖民地政府為了安撫人們思鄉之情,於是在較多華人聚居的油麻地一帶,以中國省份名命名街道,甘肅街、上海街、寧波街等,令居民感到親切;此外也顧及中國人集俗。「如普仁、普慶、普義街,反映了儒家思想;以福、壽、富改名的也很多,如福壽里、和富道、積福街等,因為香港人喜歡好意頭!」

利園山由利希慎家族開發,利希慎祖籍新會,故將同鄉先賢梁啟超作為街名。
利園山由利希慎家族開發,利希慎祖籍新會,故將同鄉先賢梁啟超作為街名。

街名可以看到以前的地理環境,例如水街、山道,代表以前該處真的有座山或有條水;又如新填地街,以前是片海;另一角度去探討香港的街名,亦有代表邊界的作用,如水坑口街是英國人登陸之地,界限街是九龍割讓的界線,中英街是租借新界的界線。

當然還有行業變遷,「紅磡與黃埔船塢分不開,好多街名都與船塢有關;如果講電報歷史,我們就走去貝沙灣的鋼線灣道;如果講電力,就去電氣道、大強街;如果講無線電的,就去馬可尼道、范信達道,他們是兩位無線電發明家,還可去廣播道,整個廣播事業就一清二楚。」跟他走在街上,每條街都如一束捲軸,一拉開就是一個行業的歷史。

街名不能變?

翻查歷史,馬冠堯發現,香港街名曾出現過兩次大修,第一次是1909年,因為當時九龍與港島有街名重複,令市民混淆,要加以改正。「雖然香港沒有街道命名法,但本身有一套約定俗成的規則,改名也會諮詢消防、警署等不同部門意見。」第二次是1957年,合共修正了二十三條街名,如把「麥當奴道」改為「麥當勞道」,「茂利台」改為「美利台」,不好意頭和粗鄙字眼都盡量避免,也用上普羅大眾習慣的用字,如「英皇子道」改為「太子道」。

根據1957年4月26日《工商晚報》報道,市政局將二十三條街道的中文名稱修正,部分修改了錯別字,部分則因為避免意頭不好及粗鄙字眼。(馬冠堯提供)
根據1957年4月26日《工商晚報》報道,市政局將二十三條街道的中文名稱修正,部分修改了錯別字,部分則因為避免意頭不好及粗鄙字眼。(馬冠堯提供)

對於這兩次修改街名,馬冠堯都認為是以市民方便為依歸,「若你突然要他們改用其他名字,就要花時間適應。我覺得這是民生問題,如我去某地,的士大哥怎去?」他笑言,若果真的要改,最好索性用符號代替街名,反正現在科技發達,用GPS就能定位。

但他強調,街名只是表面象徵,背後還有深層意義,「街名命名猶如父母為你改名,名字代表了一點期望,也帶出家事;街名好大程度除了人名,也反映地區中的人熟悉的事物,例如政府的事物:差館、街市、醫院,如果該區有這些政府機構,也會用來命名,如差館街、醫局街、水車館街(水車館即消防局)。」

若有一天,街道換上與歷史文化全然沒關的名字,除了迷茫,也令港人尋不了根。

城市變遷急速,唯獨街道名字,仍能讓人追索前史。
城市變遷急速,唯獨街道名字,仍能讓人追索前史。

(部分照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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