豉油街MJ:由文革到西洋菜街 一生獻給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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豉油街MJ:由文革到西洋菜街 一生獻給武功

每次曾浦江都由豉油街助跑,一鼓作氣鑽過圈。
他平日在荃灣公園出沒,與普通長者無異。
兩支重銅鎚,沉甸甸的,他耍得虎虎生風。
鏡裏鏡外,換上裝束,他便成了美猴王,街裏街外的他,卻不曾改變。
排演變臉,看得人羣不禁叫好。
沉重的工具林林總總,挑起擔子,他挺直脊樑⻣,總要走上那麼一段路。
曾浦江每次在街口表演,都引來一大羣人圍觀。

他,人稱「鼓油街MJ」,卻很少人知道他的真名。

他,街頭表演近二十年,跳舞、雜耍、變臉、鑽圈、蹬功……你都可以看到。

他,六十七歲,仍然由早到晚表演,星期六4到10點,星期日中午到10點,從不厭倦。

網絡曾經瘋傳他跳舞的影片,有人讚他「老而彌堅」,有人擔心他連續表演,幾十歲的身體承受不了。

中國傳統雜耍,加上模仿西方的MJ舞,西洋菜南街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他的名字是曾浦江,方言口音很重,誰都稱呼「姐姐」、「哥哥」,把「感謝領袖」、「感謝鄧小平」、「感謝香港政府」掛在口邊,語調仍在舊時代來,用着文革式語句,一身功夫,裏頭又有許多故事。

家傳武功 永遠的傳說

話說從頭,他出身河南的武術世家。少林功夫、擒拿手,還有槍法如神,都是他父親的拿手好戲。「我爸爸是國民黨軍統的十大保鏢,戴笠的親信,又是國民黨中央委員,由蔣介石親自委任,功夫可厲害!校長(蔣介石)要去南京,五個保鏢都跟他穿一樣的中山裝,認不得人,殺不到!」

父親威水史,他說得繪聲繪影,其實人生頭三十二年,他連父親的臉都未見過。1949年中國政權易手,他父親留下臨盆的妻子,倉皇逃到香港,三個月後,曾浦江呱呱落地。

母親在內地農村,靠耕田先後養大三個孩子,數九寒天,用手扒拉開雪,一個個拉出白蘿蔔,修剪好,洗乾淨,走上二十里路,吆喝叫賣;晚上去武漢打工。十歲時,他很記得,母親用腳踩爛泥,把泥放到磚模內,窰燒之前,母親一聲聲打到天亮,同時一聲聲打進他的心坎。「我要感謝母親,這樣的勞動、偉大的母親!」

張愛玲說,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至於他,以磨難來算,他說自己有兩次生命,第一次是政治生命。

他從小跟二伯父學功夫,十三四歲,翻着筋斗,給來村莊表演的省級雜耍團「白髮師父」看中,後來就學了蹬缸、蹬鼓等雜技。跟團巡迴演出,穿州過省,挑擔挑、做雜事,都是他負責。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任何自由的東西,全部砍掉。」

「全國在四人幫的極左路線下,冤死、處死、這樣死,那樣死!」那年代,無論你多麼有天份,都不管用。因為父親的關係,他一家被打成反革命分子,跟大伯父、二伯父學武功,只能在耕作開夜工後,6點天亮之前,摸黑凌晨3、4點,去野外練。那時候,家裏所有鋼都被拿去煉了,他耍單刀和雙刀,只能用木板取代。

1982年,統戰部允許海外夫妻團聚,給父親打電話,母親提着話筒,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家人終於在三十多年後,在廣州火車站相見,只見八十歲的父親一步步從車站走出來……

平凡的工作幾乎送命

腥風血雨的年代悄然無聲過去了。

86年,隨着國家政策,大陸親生子女可以來港照顧老人,曾浦江便跟大隊來到香港。他幹過製衣廠、五金行和建築地盤。98年的時候,他在建築物外牆工作,沒有做足安全措施,竟從六樓跌下來,頭顱骨裂開,手骨骨折,立即送到伊利沙伯醫院急救。他足足昏迷了十多天,半個月後站起來,又再暈倒,經太太悉心照顧後才康復。勞工處調查時,地盤工程師着他說謊,他不肯,堅決實話實說。他說這是他的第二次生命,而且是香港政府給他的。

某一天,他忽然覺得:「我有五十年的武功,忘記不了,不如在街上表演雜耍。第一,中國幾千年的傳統雜耍,我要流傳下來,第二,搵得到食,哈哈!發不了財,兩三餐混得到!」

如是街頭賣藝,將近二十年。十幾年前,在荃灣買了張米高積遜的CD,「他的藝術非常透入人心」,便加入到表演中,索性中西合璧,豈料成為噱頭。以往他在銅鑼灣、皇后碼頭表演,當時看他表演的小朋友長大了,在地鐵站相遇,很高興認出他這個「故人」;幾年前,油輪公司總經理看到他表演,打賞了一萬元,他感恩戴德;打賞給他的還有黑人,還有遊客,他一樣感恩。

賣油翁一般,技藝「無底洞」,曾浦江有一份追求。近兩三年他只逢周末在西洋菜街表演。每周有三晚,他會在荃灣公園練習,只是因為「手藝完全到頂,功夫完全不到家」。

偌大廣場中,早早有兩三忠實擁躉,定時定候出現。曾浦江肩挑着兩個沉甸甸的擔子,從遠處走來,一咂噹的裝備,比賣藝那套鑽圈更誇張,鋪在地上:一面大鼓、兩支重銅鎚、一個缸、刀槍,一套美猴王頭面、川劇變臉服、蹬技的特製軟鞋……每天練習的項目有異,他會的不少,旺角賣藝節目才能約兩星期換一遍。

只要是真心 失手也贏掌聲

他的喇叭播放《男兒當自強》,他說能「給他勇氣」。他支起帳篷,綁一塊鏡在柱上換裝,有些來捧場的太太見腰帶複雜,幫他理順。模仿美猴王、變臉、丟擲銅碗、舞銅鎚、甩江、蹬技、頂技、空中摸魚……二、三十人老中青都有,聚起來好奇圍觀,拍掌歡呼,休息十分鐘,街上的人照等,連本來叫他安靜一點的保安也駐足觀看。

變臉是重頭戲,他走着一個個圓圈,手一揮,忽爾白臉就變紅臉。最後一下失敗了,也一樣叫好,他倒是道歉。變臉尤其費他功夫,是「一秒鐘一百的表演」,他專程跑了趟四川學藝,豈料雜技團不肯外傳,他只好買了套衣服。「磨出來,天天想,睡不着,有時候在家裏讓太太兒子看變臉,成了才出來。」他赧笑。

六十七歲了,他仍然精力旺盛。旺角空間有限,功夫施展不開來,試過在旺角扮李小龍舞刀弄槍,被警察抓了,警告說太危險。他想要更大的舞台,計劃在荃灣大會堂辦一個表演,「宣揚國粹」,正與太太商量,希望能夠一償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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