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會擔心，哈林是如何與社會同步呢？這大概就是問題所在，從何時開始，上網這行為的目的，是要與社會同步呢？曾經，互聯網帶來巨大願景，讓知識可以自由流動，甚至集體生成。充滿熱情的電腦人們，是那世代最聰明的社羣。因為網絡的無政府狀態，他們期望建設一個更理想的世界，從虛擬再推回現實。最終他們的叛徒們都成為了世上最富有的人，而知識變得卻無比扁平化，甚至無限趨向同化為資訊。

於是哈林逃離網絡世界。他當時就理解，這舉動幾乎就等於同時脫離現實世界。時為2014年，他用賣掉創辦科技公司賺來的錢，在香港某條斜路上買了一棟三層樓宇連地舖。他成了一名廚師。

怎麼說呢，他生意還算好吧？沒有租金壓力，食物不會差到哪裏，而就算差，不需算進租金的價錢，大家都沒得抱怨。直到一天，那事必躬親的地產商找上門了。

「我應該認識先生嗎？」地產商的年齡起碼是哈林的一倍了，大概他到死，年齡也會是哈林的一倍以上，但這是他的習慣，逢人都稱先生，這習慣讓他在社會中下層的操作順利。「不，我只是個新發財而已。」哈林說，「走吧，這裏我怎樣也不賣。」從老先生造訪那天開始，小店的十二張桌，每天午巿晚巿，每桌都有人點滿六個小菜，兩支啤酒。來的人都是禮貌周周的中年男人，一身妥貼的馬球衣。這讓哈林驚訝馬球衣與中年男人，原來可有這麼多變化。

他們一口也不會吃。餐具倒會洗乾淨，坐足一小時後就結帳離去，食物通通打包拿走。哈林沒有拒絕招待他們。他是廚師，一家小店的廚師，他不拒絕任何客人。

只是員工慢慢全都離職了。原因都不願意說，最多也只是說，「搵食而已」。

哈林不太在意。反正以他開出的工資，總會有新員工來工作。他只是擔心食物的去向而已。地產商到底有多需要這單位呢？他看着旁邊的租戶陸續搬走了，這斜路社區成了半個死城。他重回現實世界的希望又落空了。他日後的傳記寫手寫道，這是哈林人生的第二個轉捩點。

（隔周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