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乜仲睇書】房慧真:透過深層的閱讀,以自己的思考分析去理解事物,在漫天碎片資訊中可以把我穩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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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乜仲睇書】房慧真:透過深層的閱讀,以自己的思考分析去理解事物,在漫天碎片資訊中可以把我穩住

05.05.2022
藝文組
網絡圖片、受訪者提供
fanghuichen

甫策劃這欄目,就想到台灣作家房慧真,她可說是書痴界代表人物。平常看來內斂沉靜,但逛書店購書的時候,像變了一個人,眼神鋒利,出手快狠準,例必滿載而歸。閱讀對她來說,是人生的主軸,為了好好讀書,她可以放棄諸多俗世物欲,甚至離開全職工作。跟她談書,感覺是打開一部百科全書,話題連綿不斷,一本書接上另一本書,要跟上她的閱讀速度和深度絕對不易,但一定獲益良多。

明:《明周文化》編輯N
房:房慧真

明:最近看什麼書?
房:《伊凡的戰爭:重回二戰東線戰場,聆聽蘇聯士兵消失的聲音》。

明:你看書都喜歡集中一個主題,所以你最近比較關注戰爭的事?
房:今年本來打算多讀一點小說,文學類作品。(因為我當記者之後小說讀得少了,很慚愧,我想是在忙碌的工作狀態不容易靜下心來。)二月開始烏克蘭戰爭,我又放下小說,去讀關於烏克蘭或戰爭議題的歷史類著作。先讀完提摩希史奈德的《血色大地》,接着是這本。

明:我看到你之前在臉書上提到這本書,很佩服你的耐性,感覺要吞進很多史料,你怎麼能看進去這些大書?
房:我想這也許可以回應那個問題「為什麼還要閱讀」;「讀書有什麼用」。近幾年我的閱讀,愈來愈傾向於在紛亂的世事中,自己找出解答。現在是資訊爆炸的時代,新聞、社羣,影像,甚至是謠言。我發覺深層的閱讀,透過自己的思考分析去理解的東西,在漫天碎片資訊中可以把我穩住。

明:是的,尤其是你現在沒有全職工作,全部時間都拿去讀書?
房:對,離職就是想有完整的閱讀時間。近幾年我會幫自己設定主題性閱讀。例如《草莓與灰燼》的納粹集中營,相關的閱讀大約持續兩、三年。還有史達林時代的大清洗、勞改營。最近讀《血色大地》才發覺在集中營、勞改營之外,還有一塊逸出於歷史書寫之外的殺戮地帶,這就是過去與現在的烏克蘭,可說是歐洲的「黑暗之心」。書會不斷牽引勾連出下一本書,一本接一本,固定一個主題的系統式閱讀,能看到同樣是黑色,會有不同層次的黑或灰。對於我回頭來理解台灣,或者我父親南洋華僑的歴史,都能拉出不同的縱深。

明:是,你就像一部百科全書或圖書館,常常跟你提起一本書,你就可以講出更多的書。這讓我想起波赫士,他也是博學型的作家。香港人近年喜歡說,為了XX你可以去到幾盡,在這情況,為了讀書你可以去到幾盡?有沒有最瘋狂的經歷?
房:工作之前我在學院讀了很久的書。一路讀到博士班,有一些打工(家教,研究或教學助理),賺的錢不多,我可以提領一空,通通拿去買書。(這當然有個前提,我住在家裏,不必付房租)。記者當了八年,離職後,很像回到從前的窮學生生活,我偶爾接一些文學獎評審或演講工作,賺得不多,還好我因為長年閱讀,物欲一直不高,現在家中的藏書量大概可以讓我看三輩子。所以我做的最瘋狂的一個決定大概就是,為了這些三輩子都看不完的書,我不想再回去工作了,不想讓工作來割裂我的閱讀時間。我是一個閱讀欲望遠遠大過創作欲望的寫作者,有時也要提醒自己,不要只顧着讀,也要寫。

明:對,有時我也會想問你,你會不會讀太多書,反而令自己寫作的意欲減低了。因為有時難免會想,世間已有那麼多書,為何還要寫?
房:的確,原本會認為,只要讀就夠了。這世界上已經有這麼多大書和經典,有卡夫卡吳爾芙馬奎斯波赫士,跟着前人的足跡就好,為何還需要寫?
閱讀的時候像個容器,不斷地填塞進去,當然會有知識和智趣上的滿足。久了之後會發覺,因為不斷「吃」書,這個瓶子也長成不同的形狀,轉化出自己理解的方式。
透過寫,重新打磨,才發覺那是更深層的一種閱讀。老師們常說,唯有上台教書,要講給別人聽,你才會知道自己到底懂了沒,還是似懂非懂。廣泛的閱讀也很容易似懂非懂,透過書寫,有閱讀的受眾,才能更讀進去。

《草莓與灰燼》
房慧真今年剛出版最新散文集《草莓與灰燼》

明:回到讀書這件事,你選書有什麼標準?有什麼書是一定不會讀?
房:讀書就像老子說的,以有涯隨無涯,有限的生命,儘管能活一百歲,扣掉睡覺吃飯以及必要的謀生,人能讀的書非常有限。所以讀書對我來說不是「消閒」。消閒類的作品,例如類型推理小說、大眾文學、勵志作品,就不會成為我的書單。但也有例外,我剛去台灣《壹週刊》工作的時候,非常掙扎,經歷痛苦的轉換期才生存下來。那陣子我會讀松浦彌太郎的勵志作品,就是教人要怎麼樂在工作,苦中作樂,催眠自己(笑)。
如今如果要消閒,追劇會是更好的選擇。所以為什麼還需要閱讀,像我們這些寫書的人為什麼還需要寫作?一定是閱讀能提供消閒以外的功能,對我來說,那是對紛亂世事更深一層的理解路徑。

明:你說有三輩子讀不完的書,有沒有什麼書或作者,在你書單上是不斷輪迴或重讀的?
房:以前沒有,讀書很貪心,大量地讀,貪多嚼不爛。我如今的年歲已進入人生下半場,想要開始「重讀」、「精讀」,一字一句文本分析的讀。希臘神話、《伊里亞特》、《奧德賽》,莎士比亞,《神曲》。卡夫卡,吳爾芙,馬奎斯,費茲傑羅。這些作品是打算像橄欖一樣反覆嚼的。

明:我知道你讀書時喜歡劃線,而且一定要用某種黃蠟筆,可以說說,為什麼有這個習慣?(笑)
房:因為我的閱讀速度太快,如果專心的話,一天可讀完一本兩三百頁的書,容易船過水無痕,所以一定要劃線,要不然下次翻開好像一本新書(笑)。選擇黃蠟筆,而且是那種有紙卷可以撕的,就是我的怪癖了(笑)。也因為這個習慣,讓我幾乎沒辦法從圖書館借書,一定要自己的書才能亂劃(笑)。以致於現在家中書滿為患。

明:(笑)好了,最後一個問題,本來就是想問你「為什麼還要閱讀」,但你稍早已經回應了,相信讀者可以從你上述的回應中理解到閱讀之於你的意義。謝謝你。

台灣作家房慧真
台灣作家房慧真

房慧真

台灣作家,一九七〇年代生於台北,長於城南,台大中文系博士班肄業,重度書痴與影癡。曾任職於《壹週刊》、《報導者》,獲調查報導新聞獎若干。著有散文集《單向街》、《小塵埃》、《河流》、《草莓與灰燼》;人物訪談《像我這樣的一個記者》;報導文學《煙囪之島:我們與石化共存的兩萬個日子》(合著)。數次入選年度散文選,以〈草莓與灰燼─加害者的日常〉獲2016年度散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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