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去的暑假，香港在十七日內懸掛五次黑雨，極端天氣現象近在眼前。
地球的彼端歐洲亦受熱浪侵襲，多國錄得破紀錄高溫。今年威尼斯建築雙年展亦再無法獨善其身，選擇直面氣候變化問題，並首次全球公開徵集各界出謀獻策，終展出逾三百項建築新知，另加六十六個國家館參與曬冷。
本刊走訪威尼斯直擊，專訪策展人Carlo Ratti及三個香港建築人，盤點出今屆雙年展八個必知建築新趨勢。但在迷失於眩目創意之前，莫忘初衷——新建築是否真能幫助氣候問題、香港建築能做多少、我們每一個人又能做甚麼？
⚡ 文章目錄
背景
威尼斯建築雙年展 Biennale Architettura
全球最大型建築展覽之一，自一九八○年起隔年舉辦，今年是第十九屆。為何選址威尼斯？香港中文大學建築學院講師何子偉指，威尼斯擁有豐富建築歷史，現存不少建築大師作品；而且作為水都，在全球暖化、水位上升的氣候威脅下首當其衝，成為一處很適合探討建築技術與保育的地點。
今屆主題 Intelligens. Natural. Artificial. Collective.
今屆展期由五月十日至十一月廿三日。策展人是意大利知名建築師、擅長設計智能城市的Carlo Ratti，展覽主題為「多元智慧．自然．人工．集體」，就着氣候變化議題，首次進行全球徵集，最終展出超過七百五十名參加者的逾三百個創新項目。今次主題常被誤以為是圍繞人工智能話題，但實質回應氣候狀況，策展語解釋Intelligens的gens，拉丁語意指「人民」，希望邀請各界運用多方面智慧，共同適應未來世界。
另外，國家館主題為「one place, one solution」，邀請每個國家根據當地情況提出應對全球挑戰的建築策略，獲六十六個國家參展。除主展覽和國家館，市區各處亦設外圍展，香港亦有參與。
建築對氣候有何影響？
據聯合國環境規劃署數據，建築及建造業是全球最大溫室氣體排放源，佔全球排放量37%，其中生產和使用水泥、鋼鐵和鋁等材料造成巨大碳足跡。在香港，發電佔溫室氣體排放量約六成，而建築物佔全港用電量約九成。建築如何變得更環保是全球減慢氣候暖化的其中一個關鍵。
專訪Carlo Ratti 10條Q&A
為更深入了解雙年展主題，及建築如何應對氣候變化，我們以文字專訪Carlo Ratti，以下是完整十條問答。
您認為建築應對氣候變遷的關鍵是什麼？
Carlo Ratti：多年來，建築一直專注於減輕（mitigation）氣候變遷——減少排放。這仍然至關重要。但現在，適應（adaptation）氣候變遷刻不容緩：設計時要考慮到未來面對更熱的空氣、更稀缺的水資源和不斷變化的人口結構。我們必須從真實的微氣候（當地小範圍內的獨特氣候狀況）和實際行為出發，而不僅僅考慮美學。並將各種智慧——自然的、人工智慧的和集體的——匯聚到同一個空間，共同應對這項挑戰。
身為建築師，威尼斯建築雙年展之後，您的建築方法將如何改變？請舉例說明。
Carlo Ratti：我的建築方法與我的策展方法（全球公開徵集應對氣候變化的方法）相呼應。我的建築理念始終是圍繞實際問題、匯聚不同思想、公開原型設計（prototyping），並傾聽用家意見。在跨學科方面，雙年展推動了我更進一步發展，尤其是在生物學和醫學方面。在我的未來項目中，將會有更多與這些領域的跨界探索。
在「多元智慧．自然．人工．集體」主展覽中，哪些應對氣候議題的想法最有啟發性和最有效？
Carlo Ratti：並非單一的想法，而是方法。當建築師與生態學家、機械人專家、工匠和當地社區攜手合作時，解決方案就會成為現實。正如我在早期著作之一《開源建築》（ Open Source Architecture）中所寫，建築師正在成為「合唱建築師」（choral architects），是匯聚各方聲音應對建築環境挑戰的協調者。
哪個國家展館對氣候議題的回應最有啟發性？
Carlo Ratti：我很高興看到幾乎所有國家展館都積極參與「一個地方，一個解決方案」——這是自Rem Koolhaas 在2014年雙年展提出以來的首次。我特別欣賞Bas Smets設計的比利時展館，它深刻反思自然如何保護人類免受極端高溫和氣候混亂所帶來的影響。
有沒有某個設計，是所有國家或建築師都應該立即實施或優先考慮，因為它經濟實惠且切實可行？
Carlo Ratti：不。解決方案必須因地制宜。沒有放諸四海皆準的靈丹妙藥。
您認為全球建築發展，在應對氣候議題上是否走上了正確的軌道？
Carlo Ratti：還沒有。但雙年展的熱情反應令人充滿希望。我看見學生帶着生態素養（ecological literacy ）和對奇觀的合理懷疑態度來到這裡，他們想在實戰中測試各種想法。如果我們能保持着這種好奇心，並測量着成果，建築就能成為解決氣候問題方法的一部分。
本次主展的展品如此多，不太可能有人能完全看完所有資訊。您認為這是一個問題嗎？
Carlo Ratti：完全不是——這才是重點。過去的雙年展是一座成品博物館；而如今，網上可以即時看到這一切。威尼斯是一個實驗室——一個密集而充滿創意的地方，團隊在這裡進行實驗，並為他人留下足跡。
因此，參觀重點是創造你自己的路線，就像Julio Cortázar小說《跳房子》（Rayuela）那樣。為了協助參觀者設計路線，我們還添加了AI指南：包括design office sub的Spatial Intelligens，能夠透過一張簡單照片，提供即時現場背景資訊；以及VOLUME雜誌的In Other Words，一款多聲道聲音指南，讓參觀者更容易理解（建築或其他範疇的）專家語言。
您希望公眾或建築師在參觀展覽後獲得什麼？
Carlo Ratti：停止魯莽建造。相反，要改造我們現有的資源，以應對氣候危機。適應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建築挑戰。
世上充斥着未被利用的東西，我們是否應該繼續發明新材料、技術和方法？我們如何證明持續發明的合理性？
Carlo Ratti：我們需要向大自然學習：測試、傾聽、迭代（iterate.）。當今的問題是太多一次性實驗浪費了資源。創新一定要由反饋循環（Feedback loops）引導。
今年雙年展首次包括人工智能（AI）的探索，您認為AI將對建築產生哪些影響？你目前哪些建築項目有應用AI？
Carlo Ratti：如今，人們所說的AI通常指的是大型語言模型 (LLM)。 LLM功能強大但有限制——它們可以重新組合已有成果，而無法創造前所未有的成果。它們只需按下按鈕，就能建造 1000 棟Frank Lloyd Wright（建築大師）的房屋，但無法成為下一個Frank Lloyd Wright。
真正的創新依然源自於人性。
話雖如此，我們在設計過程中多個方面都運用了AI：激發靈感、加快流程並衡量成果。
我發現目前有一個與AI相關的項目非常有趣，它與公共空間的使用有關。 1970 年代，William “Holly” Whyte 拍攝了紐約市的多個公園，研究人們的互動方式。如今，攝影機和AI讓我們能夠大規模地重新審視這些場景，並將其與現在的影像進行比較。我們在麻省理工學院的研究表明，現在人們站立的時間減少了，行走速度提高了 15%。人工智慧可以將對人群的觀察轉化為硬科學，揭示其中的規律，從而重新設計空間，促進人與人之間的連結。
它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公共空間的未來。
威尼斯建築雙年展主要在軍械庫（Arsenale，圖）及綠園城堡區（Giardini）舉行。（Andrea Avezzù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