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從微生物建材、廢木建築,到零廢建造、自然生境,雙年展的環保意念,有多少適用於香港建築?「沒有呀,我都有思考這個問題。與其說有甚麼東西可以在香港使用,不如問香港有甚麼制肘,令到我們用不到這些東西。」中大建築學院講師何子偉(Jimmy)發自內心地感慨。
他舉例香港除了昔日廟宇外,是無法用木建屋,「連相應木結構的building code也沒有,即不當木是一種建築結構(只能作臨時用途),但與此同時整個世界積極推動用木。」日本現時有不少新建的低層全木建築,而東京日本橋明年亦會落成一幢樓高十八層的木造商廈。
「為甚麼香港不行,那是立法問題?還是專業或技術問題?還是甚麼呢?但這些是業界從來都不是很敢拿出來說的。」他提到香港建築物與商業世界的關係太千絲萬縷,諸如「發水樓」,建築條例下,發展項目達到一定環保標準能換取更多發展空間,「變成在香港環境底下,連嘗試一樣新物料都很複雜。」
「你看雙年展香港館的內容,是遠遠滯後於世界,仍然在說竹棚,以及不斷自誇我們以前的公屋、粗獷建築很漂亮,停留在上世紀四、五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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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在民間 改變靠自己
不過,並不代表我們甚麼都做不到。「我們常常說這些(環保建築)都是雙向的,第一是設計那個人或者客人會思考怎樣設計可以環保些,首先香港氣候問題主要是熱和濕,所以可以嘗試使用更隔熱的材料、盡量加強通風,帶走一些濕氣,以及如何開少一些冷氣或者不用冷氣。」他提到最近到訪法國玻璃公司Saint Gobain新大樓,是一座沒有冷氣的高樓大廈,但就轉用風扇、水冷系統、隔熱玻璃等降溫設計,「人家實實在在建給你看,其實做到沒有冷氣,為何香港不行呢?」
「但大樓設計上,我們稱為被動式設計(passive design), 是有好多東西可以做。」被動式設計,即透過大廈座向、遮陽、通風與建材等策略減低室溫,對應的是使用冷氣及照明等「主動式系統」。他舉例,建築選址和方位是十分有效的節能降溫方法,「東斜、西斜,一定是熱,但由於我們風水常常說要座北向南,那其實是主動吸熱。」
而除了設計者的責任,環保另一個角度就是用家,如何令大家接受不用開太多冷氣,在寫字樓上班的人是否有必要日日全副西裝?「要用家改變習慣是最難的,我剛剛去完法國都有一個很深體會,就是他們即使熱浪攝氏接近四十度,都不開冷氣。因為他們習慣了,而且建築物都有遮陽和高樓底,其實是挺舒服的。所以某些建築設計,再加上人的習慣,是有機會達到最理想的狀態。」
雙年展離地?緊記環保初衷 專訪馬岩松:「展品價值要超越物質」
七月置身威尼斯雙年展,有一種平衡時空的怪異感覺。市區熱浪逼人,躋滿世界各地湧至的遊客,潟湖潮水不時淹上行人路;主展覽冷氣充足(除入口高溫房外),參觀者疏落,場館每個角落布滿大量展品。
根本無可能看得完。記者分了三天共十小時沉浸於主展覽和國家館內, 仍然是走馬看花。心中不敢疑惑:「意義何在?」
就着今次專題,記者亦與負責策劃今年中國館的建築師馬岩松談了一個電話,他認同:「建築展挺難做的,因為實際情況是發生在外面生活,因此展覽只能靠做模型、用很多材料做裝置藝術,因為單看文字、圖像,又無法引起人的感受。」因此,他覺得策展和參展人都有責任確保所做的展品理念對世界有着深遠影響,「一句話講得清楚就不用做出來,要出的就必須是『感受型』的,那個價值要超越物質。」

今次雙年展在外國亦受到不少批評,意見包括策展者誇大氣候問題的嚴重性和逼切性;展品過於瑣碎繁多,展現方式亦太戲劇化和不切實際等。 而馬岩松則覺得,今次雙年展最大問題在於太著重科技和方法學,「對於認為科技可以改變所有東西的想法,我是很懷疑的。」他個人主張東方思維方式,不視建築為客體,而是人和自然的一部分,是人的感情表達,「西方總是先建房子,再在周邊進行綠化。但你看中國園林,建築永遠是依託自然去建造,人和自然是一體,而且人在建築內是感受到舒適和詩情畫意。」
他又提醒,外國一些新近建築有點走火入魔,為環保而環保,盲目加入大量太陽能板,沒兼顧建築美學和後續維護方法,「我看見有些建築未來會變成垃圾,既空洞又很貴,沒有感情的建築就像手機產品一樣很快被換代。」
LAAB Architects設計總監吳鎮麟(Otto)亦說到,今次愛沙尼亞館亦批判了在不同持分者的角力下,環保建築可能變成形式主義的浪費。「整個歐洲都很追求環保(部分歐洲國家已立法規定要優先翻新大樓,不可貿然拆卸建新樓),愛沙尼亞館便用一個類似廣播劇形式,角色扮演一幢被要求維修的大廈地主、租戶、管理公司、政府代表等,如何在他們的商討過程中,Get Lost in the process,最終在大廈外牆添加了一幅沒有用的降溫外牆。」
Jimmy也說,很多建築界多年來探索的新物料,很多時都只是停留在研究層面,未能被真實應用。例如是菌絲體(Mycelium)建築已經說了很多年,又如,今年奪獎作之一的用大象糞便建成的大象教堂(Elephant Chapel)其實受力程度成疑。
到底雙年展值不值得做?三位香港建築人Otto、Jimmy和建築歷史學者黎雋維(Charles)都說值得,他們都認為儘管今次展覽爭議紛紛,但「建築如何應對氣候變化」的命題是正確的,比起以往討論建築理論或歷史來得貼身,而且建築的確是人類釋放溫室氣體最主要的來源,實在是有責任提出改變方法。
「不是說一幢建築可以如何去拯救世界,而是回歸根本,最初人類建造房屋就是為了應對環境挑戰、保護人類安全。而當今天環境轉變得這麼多、出現很多新挑戰時,建築都要跟着改變,去繼續應對環境挑戰。」Charles在訪問結尾這樣說,正好為本次專題落下註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