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起本地文學 香港文學館:文學比較間接,做到的事情反而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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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起本地文學 香港文學館:文學比較間接,做到的事情反而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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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多前,香港文學館於灣仔富德樓宣布成立。那處細小的藝文空間,辦過形形色色的展覽活動,也做書籍雜誌出版,孜孜推廣文學。直至我跟編輯相約訪問,才得知他們兩周前已搬到新蒲崗,在工廈裏繼續那場寧靜的奮鬥。

新址空間顯然較闊落,書架與棕色簾幕後,就是編輯室,十多人埋首案前,忙着設計排版,斟酌書腰文案。門的左側有間細房,堆滿一疊疊牛皮紙包裹的書本,兩名女生默默數書執拾。鄧小樺憶述,昔日富德樓倉存空間完全不足,「文學書,印一千本,賣三百本已經好好,當剩番七百本好未?一有七百本就死,完全冇位!以前同事要擒上去(書堆)做嘢,係真嘅,坐喺書堆上面。」

由是,話題就順着倉庫房和書堆而起。

搬到新址後,編輯室闊落了,也能闢出倉存空間,對出版社來說十分重要。
搬到新址後,編輯室闊落了,也能闢出倉存空間,對出版社來說十分重要。

文學書的倉存與再版

倉存往往是出版社必然面對的問題,而被送往廢紙回收或垃圾站,則是多數滯銷書逃不過的命運。小樺聽過很多作者被迫親自掉書的故事,幾百本書,幾箱都全丟到垃圾房了;也發現不少文學作品竟一掉成經典,「那麼掉之前為何不買呢?」

作品賣不出去,教編輯頭痛,小樺直言不想做一些「出完會打擊到自己嘅書」。她列出幾個選題條件:「要做得起,有人想讀,跟一些人的需求有對話的,文學水平要好,合乎推廣文藝的方向。」像杜杜的飲食文學隨筆結集《飲食魔幻錄》,以及謝曉虹的魔幻現實小說《無遮鬼》,都是文藝和大眾有對話的題目。

當以為文學書巿場較小眾,不及流行書、工具書暢銷大賣時,小樺卻道:「我們的書常常再版。」再版意味作品好賣,需要加印,該是個好消息,但她隨即補上一句:「which是不聰明的。」

主責行政推廣的編輯Emily解釋,一本書再版的銷售周期有別於最初出版,「一開始可能(銷量)上得很快,頭幾個月有三、四十本,持續賣到,但再版是好難的決定,timing如果捉不好,再出返巿場未必有這個銷量。」以香港文學館早前出版李智良《渡日若渡海》為例,短短四個月內,就賣光一千五百本,小樺指:「如果再印多一千本,可能要一年去賣,turn over很慢,是很大投資,我便明白為何香港這麼多文學書是絕版。」

她認為再版的決定是大膽,笑言「遲啲同事又擒喺書上面做嘢」,但更不願看到香港文化出現斷層,「譬如李智良、謝曉虹出書,大家都搶,搶搶吓冇咗,大家唔記得,之後冇人記得發生過咩事嘅,又要重新介紹過,好唔想斷層出現。」

接下來,她也會復刻出版二○○八年的個人專欄結集《斑駁日常》,不忘笑言:「十分順利,兩日就可以排版,感動!之前出經典復刻要自己scan自己打過㗎!」斑駁的軌跡,從生活情緒,藝術文學,到城巿社會,小樺強調「日常」,「我好堅持我們的日常應該是怎樣,日常包括很沉重,或者現在避之則吉的話題,這些combination到現在可能已經很陌生,不能復現,再版都好。」

游靜《另起爐灶》、吳煦斌《看牛集》及崑南《天堂舞哉足下》都是經典復刻系列,小樺希望再版能夠讓更多讀者重讀經典,使香港文學不會有斷層。
游靜《另起爐灶》、吳煦斌《看牛集》及崑南《天堂舞哉足下》都是經典復刻系列,小樺希望再版能夠讓更多讀者重讀經典,使香港文學不會有斷層。

編輯要有更多面向

二人曾在書店共事,不斷砌好豬肉枱,把書上架,Emily指,有些書的封面雖美,但特色不明顯,就算想大推,在店內擺滿一堆,都難以攫取讀者目光。因此,她們做文學出版,認為編輯的角色比較隱形,較少修改文句,反而更重視的是設計,平衡美感和可見度。小樺無奈笑說:「作者有時會揀啲唔賣得嘅封面,都要同佢negotiate。有些文學作者覺得書是他自己的,不介意好唔好賣。」

Emily從書架和倉庫取來多本出版物,講解不同封面設計的心思,例如《飲食魔幻錄》要呈現「錄」的意思,選擇在封面用上燙金效果;《渡日若渡海》的封面本來很安靜,但想要更嘈,於是把紙張撕得更碎。小樺提到,《放風》封面上有透明膠紙,貼住一條紅線,該線更是作者黃仁逵要求一定用他找來的,而新版也轉了蓋印,小樺笑着說:「點解?佢話因為轉咗支威士忌囉!這是他表達自己的方法。封面就好像作者所穿的衣服。」修讀藝術出身的Emily也理解創作人的心態,「很難一概而論所有人,有時可能是創作和現實之間如何取平衡,有的醉心創作,認為創作是最重要的部分,可能忽略了現實的事務,或者不懂賣書或銷量,就需要編輯照顧這一點。」

「做編輯,要了解作者,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以及他們的背景,有什麼是等待被你發掘。」小樺編輯經驗豐富,知道不同作者擅長的題材,所以做起合集書時,只要想好編排方法,向哪位作家邀稿,取材如何,早已心知有數。《自由如綠》邀來二十四位香港作家書寫植物,從自然花草連結個人記憶和社會歷史,分類植物也不成問題,她坦言邀黃碧雲寫無花果是「一扑就中」,對方當晚就交稿;《我香港,我街道》系列做社區文學,以街道為主題,既有知名作家,也有素人投稿和寫作班,續集加入海外作者與現居外地的香港作者,景物人事互相交纏,擴闊本土的多重維度。她指,除了平時閱讀不同作者的作品,也要和他們相處,善於觀察,「要認識人,因為做編輯,令到我們有多面向,除了文本,還有人。這樣,你做到的事會更多。」

文學館出版的書籍不少都可以再版,小樺認為選題條件要做得起,有人想讀,跟一些人的需求有對話的,文學水平要好,合乎推廣文藝的方向。
文學館出版的書籍不少都可以再版,小樺認為選題條件要做得起,有人想讀,跟一些人的需求有對話的,文學水平要好,合乎推廣文藝的方向。

自己文學自己養

在《無遮鬼》的編者前言中,提到作品曾向藝術發展局申請資助,卻不獲批,當中部分評審出於本身意識形態的立場而否定作品,小樺表示:「我想是混淆了藝術手法和立場,而事實上它是很多人都看得明的小說。」她形容,《無遮鬼》是二○一九年後在文學創作和藝術處理上,目前交出來最好的成績。文學館的出版也不依賴單一資助,既有自家出版,亦與不同文化基金合作,她們希望能有足夠實力,養起文學,把書送到讀者手上。正如那篇前言的最後一句:「自己文學自己養,是現時香港人必須有的警醒。」

「我覺得文學仲可以喺香港做。文學比較間接,有想像空間,虛構的可能性,依賴讀者想像,現在文學做到嘅嘢反而比較多。」小樺認為,文學不算大眾,有價值的東西才得以保留,也正正因為慢,所以長久。對比影像與文字,她援引一個著名例子:一個人死了的畫面,是很衝擊,很易受感染;但如果用一句「國王死了,皇后也死了。」當你想通前後句的關係,經過思考和想像後,你的理解就會長久留在腦海。

被問到會否擔心文學創作變得逐漸隱晦,小樺並不認同:「不是文學變得隱晦,是其他事變得隱晦,沒辦法直接講,所以將來必須靠向文學。在東歐或拉丁美洲的極權時期,有殖民統治、屠殺,軍政府,但文學仍然好強。國家不幸詩家幸,就是這個感覺。」Emily也表示,反而更期待接下的文學作品,「有boundary的創作,其實爆發力會好勁㗎喎。」

「這句說話不可以講,你用好多方法先可以講到,其實是把心力放在修辭裏,日常都變成文字訓練,就是創作動能。香港的創作是不會枯竭,但會很痛苦。」小樺說。

編書推介:

《我們走過軒尼詩道街頭》香港文學館編

這是由灣仔區議會撥款資助。以軒尼詩道做主題,而富德樓就在軒尼詩道。書中訪問了十個人,做十個創作。例如劉偉成寫他和小思逛灣仔,就像我們所說,從作品了解作者,發掘作者的可能性。都有人質疑為何做軒尼詩道,但社會事件是這條街所經歷的歷史,受訪者想講我們也不會阻止,不會抹去他們的記憶。

《文學單身動物園》虛詞編

我喜歡設計書稿結構。香港很少有文學入門書,這是虛詞專欄結集,而編書結構上其實是按標題,合起來好像一篇宣言。買這本書,是「進可攻退可守」,當你在書店攞上手,證明你獨身,可以approach你,但如果冇人approach你,也可以自稱享受獨身,哈哈,在巿集是sell到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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