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咔滋」「習習習」治癒三十萬人 本地ASMR YouTuber表演食嘢的法則
熱門文章
ADVERTISEMENT
借問聲,咩嘢係治癒呀?

「嗒」「咔滋」「習習習」治癒三十萬人 本地ASMR YouTuber表演食嘢的法則

拍ASMR看似不勞而獲,但觀察他整個製作過程,才知從選材、擺盤,到收音,也絕不馬虎。
擺盤要微微前傾,佔畫面一半,使觀眾注意力集中在佳餚。
準備好相機和收音設定
Action!食得!
二十分鐘大戰後,滿桌杯盤狼藉。

夜闌人靜,十萬人戴上耳機,緊盯屏幕,赴一場十分鐘的高清視聽饗宴。「噼嚦啪啦」,雪條的朱古力皮清脆地斷裂,緊接着「嗦嗦」吸吮聲;「咔滋咔滋」,雙唇撕扯雞腿,酥脆炸雞皮於齒間剝落,爆出油花;「咕嚕咕嚕」,冰凍可樂滑落喉嚨,一通下肚。影片中的男孩吃得津津有味,觀眾細聽其咀嚼聲、輕聲細語、壓碎食物的聲音,不禁打個冷顫。胃囊愈發空虛,一股奇怪而放鬆的療癒感卻湧上心頭。

ASMR=大腦高潮

這些令人頭皮發麻的神秘聲音,被稱為ASMR,即自發性知覺高潮反應,是模擬耳朵真實接收的高清聲音。當中題材千奇百怪,切菜、撥弄化妝掃、對咪高峰細語、模擬挖耳朵等,都能產生酥麻的刺痛電流,襲遍全身。聽者身體如後腦和背脊會產生愉悅感,令人「耳朵懷孕」,「大腦高潮」,幫助放鬆心情和改善睡眠。熱潮蔓延至香港,而郭兆鎦(Martin)就是香港少數的ASMR美食家,每天在YouTube表演吃東西。短短兩年,這個在常人眼中很「騎呢」、專門「好吃懶做」的頻道,已累積逾三十二萬訂閱。

這位少年一雙單眼皮,染了一頭夢幻淡紫色,額上擱着齊瀏海,戴上銀色耳環,看來就是典型韓仔look。當真人立在眼前,看他穿寬鬆白T恤五分褲,踏拖鞋翹二郎腿的模樣,卻自然聯想起大學生「廢青」造型。二十一歲的Martin是大專院校的市場學學生,問他午後要上課嗎,自言不喜讀書的他支支吾吾的,全因滿腦子都是拍攝的事。

cccc

美食家身材偏瘦

中午時分到訪他家,嬤嬤從客廳探頭問:「又拍嗰啲片啊?」哥哥遛狗歸來,瞄一瞄滿桌食物,就離開了飯廳。每天花兩小時製作ASMR影片的他,逕自走進廚房把水燒滾,倒上長條年糕,往鍋裏舀一大勺韓式辣醬,又從玻璃缸夾點泡菜。整鍋橘紅濃湯上下翻騰,冒出幾泡水氣,湯面的椰菜悠悠變軟,黏在年糕上漂浮打轉。轉身從氣炸鍋取出韓式芝士熱狗,三串金黃鼓脹飽滿,準備上碟。他回到灶頭,起鍋前再放把糖,撒點辣粉,雙筷伸進氤氳熱氣,拌一拌,每根雪白都裹上濃稠的紅,便連同煎鍋端上大木板。

為了錄製影片,Martin每天都會自己煮午餐,準備韓式辣年糕等重口味食物。
為了錄製影片,Martin每天都會自己煮午餐,準備韓式辣年糕等重口味食物。

雪櫃旁桌上一隅,排滿榛子醬、芝士醬、辣雞醬等調味料。「這個必備,超正!識食一定狂加!」才剛放下一枝韓式蛋黃醬,他又隨手拿起一瓶燒汁:「下次會試試沾炸雞,應該很好吃。」嗅到炸熱狗的香氣,他一臉嘴饞地向記者笑說:「勁香,陣間中間還會拉絲。」單看他運動型的偏瘦身材,實在難以想像他竟藏着黑洞胃。每頓午餐都如此「邪惡」,秘密是晚上只能吃清淡蔬果,勤做運動,才不致變胖。

聽人吃播 「習習習」全身放鬆好想瞓

他愛吃,更愛看(聽)人吃。

自中四那年,他養成睡前看吃播的怪癖,令飢腸轆轆的自己更餓。看大胃王進食,只為餵飽眼球,但真正燃起他「ASMR魂」的,是名為“SAS ASMR”的頻道。那是專門吃播的泰國女YouTuber,畫框露出臉部下方三分之一,顏色飽和度極高的美食霸佔其餘空間。桃紅朱唇張合不斷,酥脆炸雞皮夾在齒縫的聲音、吸吮麵條的聲、打開零食包裝的嗦嗦聲音鑽入耳窩,一股電流從耳尖襲上頭顱,他背部一陣酥麻,渾身起雞皮,不住打冷顫。「一聽就回不去,感覺就像將咪高峰吞在喉嚨,所有聲音都在耳邊放大得非常清晰,沒絲毫雜音,整個人變得莫名其妙的放鬆,輕飄飄的。」無以名狀的快感,從視覺蔓延到聽覺,打開了潘朵拉的盒子,讓他每夜不能自控地一片接一片,一看就是兩小時。

尤其這幾年他常輾轉難眠,一睡不着,就會為學業和人際關係煩惱,胡思亂想之際,就看影片。他愛聽開箱音效,聽剪刀刮破紙皮箱、筆鋒劃過白紙的猶如颳風的沙沙聲響,再播放幾條美食影片,讓渾身產生麻痺感,內心變得平靜而舒暢,繼而沉沉入睡。

拍ASMR係咪好廢?

聽ASMR容易入睡,還是因為要不斷聽ASMR而更晚睡覺?有一段時間,為了應付文憑試,Martin刻意戒掉癖好。暑假偶然間重拾習慣,無所事事的他幻想:在鏡頭面前大快朵頤,賺來的錢變相能換一頓「免費午餐」,簡直是不勞而獲的筍工。

十八歲仲夏,剛升上大專的他添置單反相機,從鴨寮街買來二百多元的電話耳機,抱住玩的心態試着拍。回看兩年前的影片,他掩臉笑言不堪回首,更羞恥得典藏處男作。當時新手上路,由零自學拍片剪接,露半臉的他用大碗盛起湯麵,平視的鏡頭幾乎不見碗中物,身後白牆上的人影反而搶鏡,雜音甚至蓋過吃麵聲。

「做落才發現,不只講究選材、擺盤、音質,還要顧及食相,剪片上片也得花幾重工夫。」他意識到效果未如理想,便儲錢換收音器材,背後加塊黑幕,由自然光變成打燈,調好食物角度,直接擱在淺色木板上,佔據畫面三分一位置。食物亦開始緊貼外國市場走勢,以爽脆聲音為先,鮮豔的橘色或啡色為主,像藝術品般排成同一色系,譬如炸雞配辣麵,或將黑森林蛋糕、朱古力馬卡龍、淋上榛子醬的曲奇脆皮雪條,組成朱古力派對,視覺上賞心悅目。當初貪玩的心,變得認真。有人發起吃蘆薈挑戰,生吞異常苦澀,外皮爽脆,內裏質感像果凍般滑溜,他硬着頭皮迎戰,旁人也半開玩笑地說他「敬業樂業」。

screenshot-2020-10-13-at-4-07-12-pm

技術未精,便將勤補拙,堅持一日一片,爭取曝光率。有時為了自在地吃真正喜歡的食物,他會一口氣拍攝兩條片,翌日休息。開設頻道後,ASMR仍是他「不聽不安樂」的紓壓日常,只是再非純粹的治癒良方。「最大壓力時不再聽ASMR,做開就有職業病,心神自然都在參透當中的呈現手法。」當點擊率開始幾倍提升,有人留言稱讚影片令人放鬆,他精益求精,不停調整畫質和升級器材。

杯盤狼藉背後 隱藏認真的法則

當年睡房是挑燈夜讀處,如今變成頻道工作室。他伸手關起窗簾,靠窗左右亮起LED燈,中間放相機和小型腳架。桌緣鋪滿紙巾,以免滴到醬汁,相機前,塵封的教科書和舊小說堆成一座塔,書堆上擱置一部十五吋手提電腦,用相機鏡頭蓋撐開電腦蓋,讓最上的木盤向鏡頭微微前傾(傳說中的角度的重要性),使觀眾注意力集中在佳餚。H6咪高峰則隱沒在書堆之後,木盤之下。

Martin因拍片而維持了兩年的陣,包括一棟原封不動的書。
Martin因拍片而維持了兩年的陣,包括一棟原封不動的書。

一切準備就緒,Action!按錄影鍵後,他戴上黑手套,把食物逐盤放在木板上,以呢喃的氣聲對鏡頭打招呼:「Hey Guys!今日我要食……」記者在殘忍的空腹情況下,盤坐側看他表演,有時忍不住嚥一口饞唾,隨即屏息靜氣,深怕聲音一併收錄。他啪的一聲拉環,將透明汽水灌進玻璃杯,再捏一捏鐵罐,大口猛喝冰涼汽水,擠一坨芝士醬,吃根熱狗,嚼串年糕。全程他一言不發,而對鏡頭猛地點頭,喜孜孜地笑,時而瞪大雙眼,露出「很想要吧」的調皮神情,像詭異的行為藝術。

k200917jeadus-096

二十分鐘過後,桌上杯盤狼藉。大男孩祭過五臟廟,拍拍肚子,擦掉嘴唇沾上的醬汁。別過身來跟我們目光對上,他才尷尬地說,不太習慣有人近距離看他表演進食。

「嗒」「卜」「喀啦」治癒三十萬人

現場和錄播,體驗截然不同,像歌手唱Live和灌錄CD的分別。

夜半,記者點進他上傳的影片,自虐式地重看一遍。隔住屏幕聽,比現場聽的感覺清晰百倍,更像在耳邊狼吞虎嚥(也更令身為饕餮的記者於深夜垂涎)。影片中,他用門牙緊咬一串三條的炒年糕,咻的一聲扯開,傳來煙韌黏糊的咀嚼聲;另一隻手將炸熱狗蘸上鮮黃的車打芝士醬,湊到嘴裏咬破外皮,聽來有如腳踏枯葉的酥脆,一碰就碎;緊接揪起麵包藏着的水牛芝士,一絲絲軟糯耐嚼像口香糖;「嗒」「卜」「喀啦喀啦」,汽水如小瀑布般撞向冰塊,起霧的玻璃杯中竄出喳喳作響的氣泡,連滑過喉嚨的咕溜聲音也聽得一清二楚。

screenshot-2020-10-13-at-4-11-49-pm

在聒噪紛擾的世界,十幾分鐘的「無聊片段」,配上一臉滿足的食相,就這樣治癒了三十幾萬人。早前《南華早報》邀請訪問,很多人這才知道他來自香港。觀眾來自世界各地,有菲律賓觀眾留言說欣賞他的努力,有西班牙人驚嘆從來未曾如此放鬆,甚至有人循環播放了四十二次,如像毒癮。從前被嘲笑一本正經地做無聊事,如今終於熬出頭。自問拍過最治癒的影片是?他搔後腦,反高潮地說:「老實說,暫時未試過滿意。」對他而言,音質不完美,可接受,要改善。訪問後不出一星期,行動派如他又添置了兩枝咪,希望能降低背景雜音。

screenshot-2020-09-28-at-4-28-36-am
有觀眾表示,已循環播放了四十二次,如像毒癮。

吃的人也快樂 不吃的人也快樂

鏡頭內,他醉心研究ASMR學問;鏡頭外,他是個準畢業生,是時候思考前路。好動如他最抗拒朝九晚五的工種,遂以全職ASMR eater為唯一目標。

即使再繁忙的考試周裏,他照樣一日一片,動機簡單而純粹。他說得輕鬆:「一日一片不是負擔,始終我都要吃飯,只不過是將食相搬到鏡頭前。雖然每天固定時間出片,但有心做就不會有壓力。我都覺得很出奇,竟然興趣大到這樣,想吃的人快樂,聽的人也快樂。」

拍ASMR,大概是他人生中最快活,也堅持得最久的事。自言常三分鐘熱度的他,中學曾彈結他和玩魔術,但都只維持一兩年時間,連媽媽也調侃他沒才藝。高中三年,他一直想做空少,幻想穿起制服遊歷世界。後來發現克服不到獨自住酒店的恐懼,英文又不夠流利,加上接觸ASMR後為之着迷,把夢想從三萬英呎高空拉回地面。

現時這新潮職業為他每月帶來數千至一萬元的收入,但父母仍然不解。他撥起瀏海,托着額頭慨嘆:「所以每次拍片都會閉關,不多解釋,也不會特地邀請他們看……如果我是爸爸,應該都不會贊同兒子決定。」那麼還有其他理想工作嗎?他秒速搖頭:「我不想有其他目標,跟自己說已找定後路,就會分神。反而想先一心一意盡全力去做,到頭來真的吃苦了,才開闢另一條路。」

這大男孩從不自覺偉大,甚至自認有點廢。但對他來說,再簡單的事,背後也蘊藏無限心血;再無聊的事,只要持之以恆,就是壯舉。

編輯推薦
此焦點之延伸閱讀
返回焦點
借問聲,咩嘢係治癒呀?
熱門搜尋
回歸25周年 新聞自由 展覽 環保 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