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不改,球場見!英華舊生畢業後組球隊 四十四年歷盡生老病死 每周堅持踢一場「衛生波」 視足球為一根忘憂草:成個禮拜返工就為咗呢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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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不改,球場見!英華舊生畢業後組球隊 四十四年歷盡生老病死 每周堅持踢一場「衛生波」 視足球為一根忘憂草:成個禮拜返工就為咗呢一日

22.11.2022
李浩賢、受訪者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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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事情,能讓你持之以恒地,堅持四十四年?答案不限,可以是婚姻,可以是工作,心跳呼吸也算。烈日當空,硬地球場上一班登六中佬力爭入球,你推我守,可肢體動作卻點到即止,又稱「斯文波」;君子也。

同一條題,問這班中佬,應該是踢足球。這隊球隊叫GB,由一班在七十年代畢業的英華書院舊生組成,由摩士公園轉戰慈雲山配水庫的足球場,四十四年來每個周日,基本上風雨不改。開山元老由昔日年青力壯的「英華仔」,變成如今頭髮花白或疏落的「英華佬」,經歷世情幻變、生老病死,不變的是對球賽的認真態度。他們堅持每星期在球場一聚,既為減壓,也為調劑生活,愛得不能自拔,都上了癮。

踢一場波不止讓他們出一身汗;足球,就像一根忘憂草,儘管經歷風風雨雨,回到球場裏,彼此臉上流露着的,依然是那年那月,那個剛剛考完會考的小子,真摯而帶點稚氣的笑容。

球隊最初由英華舊生組成,成軍四十四年,現在的隊友來自五湖四海。來自英華的資深成員包括:阿鍾(前左三)、何頸(前左四)、魚王(前左五)、何鉅(前右二);當然還有後期加入的Gary(前左二)、祥仔(前右一)等等。
球隊最初由英華舊生組成,成軍四十四年,現在的隊友來自五湖四海。來自英華的資深成員包括:阿鍾(前左三)、何頸(前左四)、魚王(前左五)、何鉅(前右二);當然還有後期加入的Gary(前左二)、祥仔(前右一)等等。
當年在摩士球場飛奔的𡃁仔,今日已屆花甲之年。
當年在摩士球場飛奔的𡃁仔,今日已屆花甲之年。

好波不怕古惑仔

一九七八年,地下鐵也還未通車,恍如隔世,但對阿鍾、何鉅、何頸來說如像昨天;GB球隊就在那年組成,那時他們才剛考完會考,每周日的活動,就是到摩士公園的球場「跟隊」。當年球場龍蛇混集,滿佈霸場「地膽」和古惑仔,若想踢波,必先鬥波。「你屎波又嘈喧巴閉,人哋梗係砌你啦,但我哋好波嘛,梗係有得踢啦。」剛從英國回港數日的阿鍾自豪地道。作為創隊元老之一,即使因工作關係先後在上海、歐洲等地長駐,甫回港,頭號大事就是來這裏「踩場」。

他笑問周邊的隊友記不記得隊名的由來,續解答道:「嗰時Bee Gees『好行』(流行),掉返轉,就是GB了,GB亦即代表Good Ball,好波咁解嘛。」在一旁熱身的何鉅和何頸當然記得,還補充說,當年組織球會,是他們在做暑期工時想到的點子。他們都是同級不同班,卻因有着共同嗜好,愈踢愈熟。

創隊成員和一些早年加入的成員基本上已「登六」,見證年少時只得一隊人在球場「跟隊」,到現在,每周至少也能組成兩隊共十四人出場,球隊的活躍成員多達三十幾人。何鉅稍微算算,曾出席過球賽的人也至少六十個;成員當中,早已不止英華同窗,他們在組隊初期已四處招收不同成員,務求湊夠人數,甚至找街坊臨時拉伕。現時,GB的隊員有三十出頭的,年紀最大的今年七十二歲。

阿鍾(左一)、何頸(左二)、何鉅(右二)等人,在做暑期工的時候,提議成立GB球隊。
阿鍾(左一)、何頸(左二)、何鉅(右二)等人,在做暑期工的時候,提議成立GB球隊。
昔日充斥陀地和古惑仔的波地,是不少成長於六、七十年代的男孩的青春印記,今天回看,背後景物都已成回憶。
昔日充斥陀地和古惑仔的波地,是不少成長於六、七十年代的男孩的青春印記,今天回看,背後景物都已成回憶。

摩士球場和獅子山 見證改變

老友聚頭,總不忘想當年。何頸憶述,他們十來歲的時侯,每個周日,晨早七點經已在球隊的「發跡地」摩士球場聚集,又形容當年「球市興盛」,只能「跟隊」玩,通常一踢便動輒三、四小時,快活不知時日過,「踢完就上人屋企打麻將。」何頸笑說。這時,何鉅從電話相簿裏翻出數張舊照,是他當年鏡頭下的摩士球場,還有後方的老虎岩徙置區,「我哋有隊友喺入面其中一棟住,依家都拆晒了。」發黃黑白老照片中的景物,除了獅子山外,悉數改頭換面。

「高考後各自入大學,各自都有好多嘢玩,佢又讀CU,我又讀Hong Kong U,冇乜交集。」阿鍾說,他們從母校畢業各奔前程後,球隊亦經歷一段「停賽」的時間。讓何鉅印象深刻的一幕,是數人在畢業後,曾相約在摩士公園的「汽水亭」開會,會上約定對方,即使多忙,每月都要至少踢一至兩次。亦因這次約定,延續了球隊的生命。

屬第二代成員的KK,又叫魚王,跟阿鍾等人讀同一級,不過遲了一年在中六才加入球隊。何鉅、何頸等人的外號都取自他們姓名之諧音,魚王的綽號並不是源自球場,原來是同窗在校園賜封之花名,「我成日上堂恰眼瞓釣魚,便稱呼我『魚王』,一嗌幾十年。」何鉅即笑着接道:「不要傳開去,人家現在是副校長來的。」畢業初期的一段日子,正是由魚王負責預約球場,球隊才能有場地「執行」每周之約。「每個禮拜最期待就係呢日,眨吓眼,咁就四十幾年。」

GB的歷代球衣,大部分都是何頸的珍藏,見證一班資深隊友跨越四十多年的友誼。
GB的歷代球衣,大部分都是何頸的珍藏,見證一班資深隊友跨越四十多年的友誼。
舊照中,何鉅穿上第一代GB球衣,在球隊「發跡地」摩士球場留影。
舊照中,何鉅穿上第一代GB球衣,在球隊「發跡地」摩士球場留影。

不求勝負 只求止「腳癢」

足球從來都是他們的快樂泉源,不被時日所改變。他們在人生不同階段結識到的人,凡是以波為樂的,都被招攬成GB名下球員。早期,他們不斷吸納賽場上的對手;在摩士球場上,長年與GB對陣的可立中學主將祥仔,在可立隊解散後加盟,成為GB隊中神射手。他說,即使不是同校,也不會有隔膜,「那時細個,好易friend得到。」一friend,便friend了四十多年。亦有不少現役隊員是透過大學同學加入。跟他們年紀相若的Gary來自中文大學,在十七年前才入隊,他形容GB每周的球賽為「衛生波」,不求勝負,志在出一身熱汗,也能止「腳癢」,很喜歡這種節奏。

球場上,相聚離別皆是緣份,過去多年,有元老級成員因傷患退出,亦有後浪推前浪。七十二歲的老周是最老隊員,加入原因更「奇葩」:他本為附近街坊,常常在球場晨運觀戰,結果被徵召落場。亦有不少三十多歲的年輕一輩,透過「朋友搭朋友」認識GB,因理念一致加入。他們都不約而同說,對一班元老的毅力和韌力深感佩服:「早幾年得三度,落冰雹,佢哋風雨不改都嚟,真係返工都冇咁勤力。」

相識幾十年,老友聚頭,自不然想當年。
相識幾十年,老友聚頭,自不然想當年。

成個禮拜返工就為咗呢一日

魚王在球隊中的角色有點像班長,每次都會負責點名;善於統計學的他笑指,隊員在球賽的出席率,應該比他們上班的還要高。「成個禮拜就是為了呢一日,如果落大雨就會好失望。」魚王發自內心說道,也反映大多數愛波之人的心聲。亦因此,他一直努力維繫着球隊的生命;跟大多業餘球隊不同,GB有自己的專屬網站,由魚王負責編製,定期更新入球紀錄、財政支出等圖表,一切也很「正式」。其他球隊事務則由隊員自發參與,例如Gary負責訂製最新一期球衣;預約場地的重任,近年落在最早退休的何頸身上。

回望過去的數十年間,眾人踏入不同人生階段時,都曾放下這堅持多年的興趣。何鉅說,每當成員剛有小孩時,為了照顧家庭,無奈暫別球場。

祥仔卻笑得開懷,回道:「依家佢(太太)反而好鼓勵我來,哈哈。」何鉅會心微笑,答:「不同年代當然有不同答案,到你退休,佢就好想你出嚟。」續說,孩子愈大,隊員來得愈密,或偶爾帶孩子出席,甚至一同參與球賽。「我嚟踢波身體好啲,先賺到錢俾你吖嘛。」Gary扮演着在家中跟妻子討價還價的場面,眾人發笑。

在外地工作的阿鍾(右),每逢回港,總不會在 球場上缺席。
在外地工作的阿鍾(右),每逢回港,總不會在
球場上缺席。

比賽有下一場 死亡冇得加時

四十四年光景⋯⋯有新人加入,亦有舊人離去,有人患病,有人過身;他們投身社會後,在教育界、商界等不同領域各有成就;隨後各自成家立室⋯⋯各有各經歷,各有各故事。不同的遭遇,足球、GB球隊,都出現在當中。

魚王提到,自己的胞弟William是創會成員之一,魚王還記得胞弟曾為球隊卅周年,為《春田花花幼稚園》,譜上新詞「齊盼大家開心並肩作戰 / 每周開波聲威震天」創作隊歌,「歌詞好體會隊員心情。」魚王說。可惜數年前,William因心臟病離世;胞弟走了,GB也像送走了一位隊友,自己作為親兄,骨肉親情更感沉痛;隊中亦有其他成員不幸因病逝世,見盡緣來緣去,讓他感觸「有時都會想起佢哋,會覺得唔齊人⋯⋯所以更加珍惜當下吧。」

何頸(右)負上預約場地的重任,魚王則像班長一樣,管理球隊會務。
何頸(右)負上預約場地的重任,魚王則像班長一樣,管理球隊會務。

接着,何頸娓娓道來自己患癌的經歷;○七年,他患上鼻咽癌,即使當時在做化療,頭髮全掉落,連口水也吞不到,他仍出場應戰,跑不動,便轉崗位做守龍門,意志力頑強的他最終敵過癌魔。又說,遺憾自己親兒天生失明,不能像隊友一樣帶孩子一睹自己的風采,也未能「子承父業」加入波牛行列,「但每次見到球員帶小朋友來我都會好開心。」

歷盡歲月滄桑,足球都從未在他們的世界消失,並肩作戰的隊友如是。

關節老了 友誼不老

完場之際,已是日正當中。他們也不太在意輸贏,只講究剛才的腳法、球技,有否進步空間。正是這種氛圍,成就球隊走更遠的路。這時,何頸不諱言,自己乃隊中公認惹火人物,易怒。只是隨着年紀漸長和種種人生經歷,近年開始收火。相識多年,魚王深知何頸的爭勝心較強,在球場上易有火花,可在球場外卻甚少爭拗,「總之不會傷和氣,亦因此才可一起走得更遠。」

球隊敵得過年月考驗,球員卻敵不過關節退化。踢球帶來的後遺症,每位老波牛人人有份永不落空。Gary按着膝蓋痛處說:「踢完痛三日,之後又踢過。」負傷忍痛落場的何鉅,提起精神妙答:「我哋返到屋企個個都好正常,完全唔會話攰呀痛呀⋯⋯」在場男士都聽得懂背後意味,笑得忘形。

「仲有,就係千祈唔好受傷,受傷都唔好流血,受傷就會封Visa又冇得出。」何鉅特別補充,他們最怕受傷入院。因此,一直遵守踢「斯文波」的規則,「小心、小心、小心」是球場上的第一守則。不過,縱橫賽場數十載,這班「球壇鐵漢」也難免傷痕纍纍;大家圍作一個圈,指着對方的戰跡七嘴八舌,有人說試過斷手斷腳⋯⋯為免影響有關人士的出賽機會,在此不作詳述 。

作為一名老波牛,傷患自然少不了,即使如此,也不阻擋他們落場踢波的決心。
作為一名老波牛,傷患自然少不了,即使如此,也不阻擋他們落場踢波的決心。

「你問我踢波帶到乜嘢俾我?」Gary肯定地答是「健康」,「起碼我哋個樣都唔似兩蚊搭車吖。」

「球隊的意義,是友情。」何頸也用肯定的眼神答道。「其實我真係好少朋友。」他感觸,中學同學難得還能聚首,是難能可貴,「佢哋話我肯book場好難得,我話最難得係大家肯嚟踢。」何頸家中一直收藏歷代球衣,即使破洞仍珍而重之地保留,「這些球衣都是象徵。孕育一隊球隊咁多年,是很難得。」魚王也說:「就係鍾意踢波呢個咁簡單嘅原因,才能做咁耐朋友。」

踢波,連繫着一羣本應各散東西的人,造就賽場上缺一不可的微妙關係,既互相影響,亦互相成長,見證彼此一同老去。

他們對足球的發燒精神,豐富了人生的每一篇章。他們努力守護的,豈止一隊球隊,更是幾十年友誼。

「就係鍾意踢波呢個咁簡單嘅原因, 才能做咁耐朋友。」—魚王
「就係鍾意踢波呢個咁簡單嘅原因, 才能做咁耐朋友。」—魚王
李浩賢、受訪者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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