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產繪本變音樂劇】劇團改編《小高的遊樂場》回應學童情緒困境 讓「不懂玩」的城市孩子 在動植物陪伴中探索自己和自然

疫情期間，父母不讓初生兒子四處觸摸物品；當疫後帶兒子到公園玩耍，媽媽邀他撫摸植物葉片時，孩子卻說：「髒的呀！」當日程忙碌的孩子告訴媽媽，他不想上那麼多興趣班；但待人閒下來，他倒常問媽媽：「我現在可以做些甚麼？」但媽媽問他想玩甚麼，他卻一臉茫然：「有甚麼可以玩？」

這是編劇翁善瑩跟五歲兒子的對話，也是她將本地繪本《小高的遊樂場》改編成同名兒童音樂劇的出發點。翁看見在忙碌的日程、目標為本的訓練之下，很多香港孩子都快被弄得「唔識得玩」。但她感受到不論孩子與大人都需要空間，需要遊樂場，「我們都沒留空間給自己玩。」《小高的遊樂場》音樂劇裏有一首原創歌曲叫《好想去玩》，排練時大受孩子歡迎，不少孩子回家後仍常常唱在口邊：「好想去玩，但習作未完成。好想去玩，疲累沒法適應。」

繪本《小高的遊樂場》由本地藝術家林建才創作，講述一輛山頂纜車與樹木共同成長的故事。

香港兒童音樂劇團總監Janet（左）找來編劇翁善瑩（右）改編繪本《小高的遊樂場》。

繪本《小高的遊樂場》由本地藝術家林建才創作，講述一輛山頂纜車與樹木共同成長的故事。改編成音樂劇後，更着意回應本地學童的成長困境，亦加入香港原生動植物的角色，以山為遊樂場，談玩，談在迷失、失敗中找回自己。這是呂妙敏（Janet）接手香港兒童音樂劇團總監一職後策劃的第二齣作品，劇目由逾百名四至十五歲的孩子擔任演員，將於在八月假香港大會堂上演。

自殺潮下 迷失中找回自己

近年學童自殺率持續創新高，十五歲以下青少年的自殺死亡個案在疫後復課後急升。Janet痛心孩子承受的壓力，常疑問如何讓孩子感受到在失敗或迷失中亦有路可走？去年她將陳家儀的繪本《快樂畫框》改編成同名音樂劇，主題關於如何面對悲傷、接納和擁抱情緒。今年她則找

到《小高的遊樂場》，林建才告訴她那是他在低潮裏醞釀出來的作品。那時林常行山，看到秋冬時樹的葉片淍零，至春夏卻又長回來，突然感悟到樹的韌性；當眼前景況凋零、環境不利生長，但其實故事還未完，生命只是靜待時機。Janet深受觸動，決定把這啟發帶進劇裏，並找來曾任電視台編劇的翁任編劇。

這繪本盛載了寬闊的解讀和改編空間。經改編後，音樂劇主角是個因母親過度保護而缺乏自信、膽小被動的孩子，靠書本認識自然，卻不敢向外探索和與人溝通，呈現疫後孩子的學習和社交困難。另外兩名要角，一個是過度活躍的學生；另一個則是時刻都要拍片、夢想當KOL的學生。三個孩子隨老師乘纜車到山頂考察，卻因纜車故障，被迫下車，迷路期間遇上赤麂、野豬、短吻果蝠、紅嘴藍鵲等香港常見動物，從而展開了一趟奇幻旅程。翁說：「他們從大自然身上找到勇氣，克服了自身的問題，也重新享受到玩的樂趣。」

讓孩子扮演動植物，也是帶孩子認識牠們特性的教育過程。圖為孩子飾演紅嘴藍鵲與野豬。

故事呈現城市當下，也回應城市當下，這也是Janet改編本地故事的原因。香港兒童劇過往常借用西方經典劇目，但Janet認為香港小朋友應該出演香港人寫的故事。她特意在文案留下一句：「你試過因為一棵樹想起一個城巿嗎？」她想讓孩子更認識和喜愛自己的城市。改編後，繪本裏諸多不起眼的背景小角色有了立體的開展。Janet說，過程也是想讓孩子明白，繪本畫裏的每個細節，一如平日身邊的過客，背後其實都有故事。而故事也真的自書中彈了出來。林建才在繪本某頁的草地上，畫進自己的侄女，後來姪女真的加入了劇組成為演員。串連神奇，讓看似虛構的畫面有了現實對應，Janet笑指：「若改編外地繪本就沒這些故事發生了。」

孩子排演中與種子、野獸一起成長

Janet指，小角色如木棉種子在劇中的成長，正好跟孩子自身的成長互相對應。

劇中的遊樂場在大自然。Janet說，香港市區靠近自然，動植物本來就是城市人的鄰居，只是人需要契機認識它們。如劇中設龍眼雞一角，有孩子聽到名字便被逗樂，思忖它究竟是龍眼還是雞？後來發現原來是常見於龍眼樹上的昆蟲。「童言童語，小朋友可能覺得好好笑，是一隻蟲卻叫做雞，但他不知不覺就學懂了。」Janet曾參加認識香港植物的課程，大開眼界，過去一年亦曾安排部分孩子隨生態教育導師到戶外考察。劇中也有代入動物的視角，反思人類對動物家園的破壞。

事實上，排演過程也的確見證孩子的成長。翁的五歲兒子擔任劇中木棉絮一角，他由最初害怕他人目光，在課上總是退到後排，現在卻添了自信，甚至想唸對白。也有孩子被分派樹木或動物角色後悶悶不樂，甚至一度想退出，後來卻變得喜歡自己的角色。「做樹和做禽獸其實才最搶鏡」，Janet強調，動植物在戲中的確有戲分，不只是背景板，皆因團隊相信萬物都值得尊重。

Janet補充，其實孩子多不介意演動物，甚至有的反過來堅持不演人類角色，倒是不下一位家長曾要求子女易角，甚至指動物是「垃圾角色」。要求子女一定要演人類、演主角，背後是分成敗的比較心態。看過孩子排演時忘記對白，緊張得即場哭了，也看過沒對白的孩子樂在其中，Janet還是相信這代孩子的成就焦慮已夠多，演出不為催谷孩子，「我們不是想加重孩子的壓力，是想他們多一個喘息的空間。」

孩子飾演山頂纜車及本地常見野生動植物，如箭豬、赤麂、木棉絮、龍眼雞等。

「現實中聽不到成人道歉」

孩子因演劇而改變，劇情也曾隨孩子改變。去年Janet邀孩子圍讀劇本，其中一幕是成年人向小孩道歉，現場卻有孩子直指對白不真實：「我從來沒聽過大人對我道歉囉。」Janet問他，那成年人會怎反應。孩子答：「他會扮無嘢囉，然後小朋友就會在他背後整蠱做怪，笑他『都話你錯㗎啦』。」於是劇目依孩子的觀察來修訂。最後劇中仍在別處保留道歉對白，後來倒成為其他小演員回顧演出時最深刻的台詞，他們都說難得，因現實太少機會聽到了。

成年人以為孩子不知，其實他們都懂。跟孩子相處久了，這是Janet和翁的深切體會。是以戲中不避忌，談恐懼，也直接談失去和死亡。有些情緒難直說，音樂劇中則以肢體語言來表達。Janet去年安排了將一首歌曲《擁抱》的副歌配上手語，成為最受孩子歡迎的曲目，今年則安排了兩首歌加手語，全體演員齊做。Janet說， 手語跟劇場語言其實非常相似，「手語是種很直接的肢體語言，poetic（詩意）、intuitive（直覺），也很有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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聾童摸喉嚨 藉震動學唱歌

香港兒童音樂劇團的定位為教育戲劇，表演背後更在意教育。排演過程交織自然教育、情感教育，也希望是共融教育。Janet見英國、日本都有聾人演出的音樂劇，認真探索過教聾童跳唱演的可能性。但聾人咬字未必清晰，要怎樣學唱歌？Janet解釋有方法。她曾辦聾童及聾人子女（CODA）先導班，又邀來唱歌老師做研究，向言語治療師請教復健和發聲訓練方法。原來聾童可以一手碰着自己喉嚨，一手碰着老師喉嚨，透過共震頻率去幫助判斷發聲是否正確。

事前研究、找手語傳譯與增聘助教，教導聾童演劇的成本貴逾一倍，但Janet相信值得。部分聾人家庭經濟較困難，她又為他們找來學費資助，「要involve他們參與，就要幫他們考慮埋，你做就要做到底。」今年的《小高的遊樂場》亦有聾人子女參演，包括《看我今天怎麼說》裏，飾演童年Alan的小演員黃暐恆。

拋接練習是常見劇場訓練，孩子透過肢體語言、神眼交流跟對手互動。

Janet希望聾童能為自己的語言而自豪，也希望健聽學生從小有所學習，「至少理解到，這個世界有人跟我不同，但跟我一樣叻。」劇場訓練中常有拋接練習，透過肢體語言、眼神交流跟對手互動，這類互動本來就是聾人社羣溝通的方式，Janet認為聾童這方面較健聽學生更「叻」。曾有小孩好奇聾童跟母親打手語，卻不懂打開話匣子，於是向他打去年的手語歌曲，並主動說：「今年你喺度，你教我哋打手語啦。」孩子也在學習。

拓展兒童創意教育  信香港孩子值得更好

Janet以往研究社區安老相關的公共政策，機緣巧合來到兒童創意教育這領域，她摸索音樂劇團的路，也是在找自己的路。東京「Play! Museum」把繪本改換成實體展覽和遊樂場、英國有博物館專門為孩子介紹現代藝術，Janet看得雙眼發亮，希望自己能在有限資源下多走幾步。劇團下年已落實改編另一繪本家廖倍恩的《可不可以說》，故事改編自香港作家西西的同名詩作，音樂劇裏將再添上新詩元素。「諗頭」多多，Janet道：「我相信香港的孩子值得更好。」

已改編或將改編成音樂劇的三本繪本，皆由本地藝術家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