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軍商場告別前】 家族三代為水兵服務 裁縫見證商場興衰 留守商場為造好每件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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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軍商場告別前】 家族三代為水兵服務 裁縫見證商場興衰 留守商場為造好每件西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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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場裏的人也異口同聲:若想了解這裏的二三事,要到二樓的裁縫店找Tony。還以為升降機是時光機,怎麼二樓商場的懷舊味比低層更濃。簡單直白的設計,讓記者很快便找到目的地—Fu Shing and Son,招牌連中文也沒有,這也很正常,因為商場本就是為美軍而設的。

忙着把布料巷起的肥叔叔就是Tony;年過七十的他,打從父輩一代已在為水兵度身訂做洋服,應算是海軍商場內最老資格的人。臨近聖誕的peak season,他在準備造幾件踢死兔禮服,也不忙搭嘴:「以前有軍艦來的高峰期更忙,由朝做到晚未停過手。」沒有水兵駕臨,生意無疑淡靜不少,讓他堅持留守至最後一刻的原因有很多,是他對造工藝的執着,也是他對這老地方的留戀。

沒有中文字招牌的店面
沒有中文字招牌的店面

裁縫家族三代人

「一件西裝jacket大概二千二百元左右,一套都是二千九, 好reasonable,好抵買吖。」說話帶點洋腔的Tony,拿着剛剛造起的西裝褸解說一番,店內大半空間堆疊着各式各樣的布料,因為他希望在店舖撤走前清貨,「有些布料是老竇那時用不完剩下來的,但質料很好,希望盡快用光這裏的布料,全變做西裝給人穿,否則很難搬走的。」

這家裁縫店的中文名字叫「福興」,早在六十年代已於中環開設,一直以來都是為美軍服務。Tony是這家店的繼承人,家族三代都是裁縫,尤記得小時候,父親主力造西裝,母親則負責旗袍,雙劍合壁,迎合當年的衣著潮流。還以為Tony一直跟隨父母學造衫,原來他早在中一已移居加拿大,大學是讀經濟,曾在當地銀行任職,難怪談吐舉止有點西化。他在七十年代選擇回流,跟老父學藝,「我形容是糊塗繼承,哈哈。」

除了被大量布料和衫版迫爆,店內的牆上也掛滿Tony父子與名人的合照,包括與美國列根總統女兒、第七艦隊最高司令等重量級人物,玻璃櫃也貼上不少軍人的名片,和數不盡美軍徽章,「都是一些找我造衫的軍人所贈。有些水兵見到我的收藏,笑說我的徽章比他還要多。」

Tony是裁縫家族的第三代傳人,一直為水兵服務。
Tony是裁縫家族的第三代傳人,一直為水兵服務。
Tony兒時照片
Tony兒時照片
水兵所贈的徽章
水兵所贈的徽章

口碑載道 水兵排隊造衫

他憶述八十年代,是美艦訪港的全盛時期,但一九九七才是最旺場的那一年:「那年真的特別多船來,可能趁英國人臨走前來多些吧。」當年水兵消費力強,在海軍商場開店不愁沒生意,加上父親曾儲下很多外國熟客,使裁縫店在美國很有口碑,每逢有船埋岸,總會出現水兵排隊等造衫的場面。

「他們不是做軍服,是做一些自用的西裝。美軍的文官職位較高,加上習慣三年在海,三年在地,他們一定要準備定一套靚西裝做文職時用。」從小看着父親跟美軍打交道的Tony,耳濡目染下也對軍隊編制、裝備十分熟悉。

水兵還會來的年代,商場裏的人忙碌得很。
水兵還會來的年代,商場裏的人忙碌得很。

由於同一時間太多水兵光顧,要在他們逗留的短短數日內完成大批訂單,唯有廿四小時不眠不休地趕工,仍趕不及的話,就「後補」寄去美國。「他們會體諒我,明白我的,因為我們家族已做了很久,在他們的圈中亦有着一定的地位。他們對我很信任,他們試身時對着我一絲不掛也不會尷尬,這就是信任。」

他也數不清一生人究竟造過幾套西裝。在美艦頻繁來港的日子,不少軍人和官員也跟Tony成為了關係密切的朋友,友誼更延續至老客人的下一代;縱使彼此相隔異地,仍互相保持聯絡,Tony更試過親身越洋到美國為熟客度身。

Tony在海軍商場除了得到名利,亦得到一段段友誼,店舖的牆上掛着與美軍和名人熟客的照片。
Tony在海軍商場除了得到名利,亦得到一段段友誼,店舖的牆上掛着與美軍和名人熟客的照片。

冀為香港人造西裝

這樣旺丁旺財的日子,在主權移交後已不復再,填海後更是妄想。「早十年八年都未驚,因為那時還有一些海軍來,但到現在,便要想想應怎樣繼續走下去。」店舖裏的裝潢陳設一直沒變,惟獨形勢轉變,Tony也不得不求變,開始倚重本地客生意。

最近他為裁縫店開設了Instagram帳號,Tony雀躍地着記者快點追蹤。從他那份來者不拒的熱誠,令人看不出這裏從前是一家做西人生意的高檔裁縫店。「因為我不會小看一個穿拖鞋進來的人,never estimate,never。」他把聲線壓低,一臉得戚地自道。

但他承認,這門生意守得愈來愈吃力,「其實我們都有很多熟客,但疫情讓他們都來不到,他們都在美加等地;另外我老竇都儲落很多熟客,但很多都升天了。影響更大的是,現在根本少了人穿西裝。」到底是什麼值得令他堅持?「賺錢其次,是我的mission;我的使命就是去告訴年輕人什麼才是西裝。」

是的,人們現時都愛casual wearing,年輕一代認識西裝的機會少之又少。「我發現後生仔來造衫會好驚青,去畢業晚宴都是去Zara買西裝;其實他們都想試,但偏偏被價錢和裁縫店的格調所嚇窒。我的作用就是教育和分享,甚至想啟發年輕人去做裁縫。」他說着這番話的時候,神態像個藝術家,他打趣回應:「我不是藝術家,是生存家;選擇在香港繼續掙扎、繼續生存。」

由六十年代至今的訂單紀錄仍放在店內
由六十年代至今的訂單紀錄仍放在店內
訂單上寫着的電話號碼仍是六位數字
訂單上寫着的電話號碼仍是六位數字

商戶關係好 不捨人情

在海軍商場奮鬥了大半生,這個為他帶來名利和友誼的地方,很快便要消失。他坦白自己得知商場留不住時,心裏也一沉。「不捨得,真的不捨得,但不捨得也沒辦法呀,地球要向前轉,地球轉我們也要跟着轉。」

他看似豁達,其實內心牽掛着一件事,就是一班相處數十年、經歷海員俱樂部年代、見證碼頭輝煌日子、齊上齊落留守至今的商戶,一個多月後也要各散東西,「我們個個都相處得很好,真的。我會很掛念這裏的所有人。」

記者問他可有找新地方繼續做的打算,Tony沉思一回,說應該有九成機會:「因為我很想留住與客人長期建立的關係。」放不下那些人和那些情,還有自己對這門手藝的執着,「我覺得香港是需要有香港人做裁縫。」海軍商場成就了這家裁縫店的傳奇,也就是Tony的傳奇。裁縫店的故事尚未終結,只是同行的人和事要變樣了;若將來搬到另一處經營,Tony也應該不會忘掉在這裏看過的大海,「我樣樣都留戀,沒有東西不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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