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人物】伍榮智的故事 When I’m Sixty-Four 人生充滿關口 總喜歡在退休之後連環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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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日人物】伍榮智的故事 When I’m Sixty-Four 人生充滿關口 總喜歡在退休之後連環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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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歲,是一個關口。The Beatles(披頭四)在一九六七年推出了《When I’m Sixty-Four》這首歌,歌詞預想一個人到了六十四歲、踏進退休年齡的景況,Paul McCartney寫的歌詞感動了無數歌迷,因為大家都想知道:當頭髮變白,歲月改變青春的臉,滄海變成桑田,生活會變成怎樣?那時的世界,還有人關心我?還有人需要我?

伍榮智的六十四歲,是個極大的關口。那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人生快要終結。

搬到陌生社區、遇上疫情、社交隔離、頭暈、血壓飆升、焦慮成疾、死亡陰影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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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劇變  焦慮比疾病更兇猛

記者相約榮智在一間餐廳進行訪問,現年六十七歲的他,一見記者與攝影師走近,面帶笑容,稍顯靦腆地打了個招呼,再緩緩地從衣袋伸出手來,與我們握手。閒聊一會,榮智開始放鬆。他頂着一頭烏黑頭髮,清爽利落,看上去精神飽滿。

坐在一旁的社工霞姑娘說,別看榮智現在容光煥發,還會說爛「爛gag」,其實三年半前兩人第一次碰面,他並不是這樣子。霞姑娘憶述,那時他很憔悴,白髮蒼蒼,眼睛好像睜不開似的,根本沒有心情裝扮自己,很沉默,話不多,跟現在的他比較,簡直南轅北轍。

二○二○年,已退休的榮智一個人住上水,閒時約朋友,見家人,樂以忘憂。後來想到,上水居所較大,兒子一家住在深水埗舊區,環境其實不算太好,主動提出互換居所,反正他覺得,自己生活簡單,搬去深水埗住,也不會有甚麼不適應。兒子考慮過後,也答應了。榮智料想不到的是,原來到了六十四歲,要適應一個全新的社區環境,絕對不是他當初想像中那麼容易。雪上加霜的是,疫情掩至,無法經常外出,社交支援,只限於與朋友和兒子電話交流。然後,他本來健康的身體,急劇轉差。以前每天早上跑步,健步如飛。可是,這一段時間,經常頭暈,甚至需要到醫院接受檢查和治療。服了藥,心跳急速,呼吸困難,同時證實患上高血壓。有次到醫院,一驗,血壓飆升至一百八十度。他焦慮不堪,每次外出,都堅持帶着血壓計。他對未來悲觀,無法再抱持希望:「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快要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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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動找人求助  可以「逃出生天」

焦慮和灰暗,幾乎壓垮了他,但他不甘心。榮智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主動致電求助熱綫,接綫生聽了他的情況,建議他盡快到附近的社區中心。他拖着疲乏的身軀,從深水埗走到太子,遍尋不獲,只好回家。第二天,又因為不甘心,他再次出行,這次終於找到要找的地方。那時候,他的身體極為不適,但他咬緊牙關走遍大街小巷,「我不想屈死自己」。說到底,他心底裏仍然保住一絲希望,相信失去了東西可以尋回,跌倒了的人生可以再次站起來。

榮智與社工、心理學家會面,積極參與練習,漸漸學會從不同角度分析事情,學會凡事皆有正反兩面,譬如說,沒有黑暗又怎能看見星星。這個想法,在榮智後來獲邀成為義工、幫助其他受情緒困擾的「老友記」之後,大派用場。當義工兩年,榮智發現,其他人的處境比他更為艱難,但他們最後也能樂觀面對。他從其他人身上,學會了甚麼叫做知足常樂。

短短三年,他的面容回復光采。一年前,社工更聘請榮智負責照顧其他有需要幫忙的個案。

由被罵「廢工」 到與個案結伴

這一年來,榮智陪伴了三名年長男士,其中一名比他年輕幾年的男士梁先生,令他印象尤深。榮智記得,起初梁先生每次見到他和社工,只會破口大駡「廢工」,又說香港的醫生都走光了,留在香港的通通都是「廢醫」,説話不留情面。直到他們不離不棄,見面第三次,情況才突然改觀。那天下午,榮智記得,在社區中心見梁先生,梁先生仍一如既往,滿口怨懟,不住發洩。期間,榮智只是默默守候着。梁先生要發洩的都發洩好了,冷靜過來,榮智這才開始跟梁生談談飲食,談談家庭,聊聊身邊瑣碎事。幾乎不着痕跡地,沒有滿口大道理的榮智,終於得到梁先生的信任,敞開心扉,梁先生娓娓道出自己的故事。

男士逞強,傳統所謂「英雄有淚不輕彈」,讓許多男士抗拒說出自己的難處。然而,彼此同舟共濟,反能同聲同氣,互相了解,互相鼓勵。榮智說,自己與梁先生成長於同一個時代,説起昔日生活的種種艱苦,往往能有共鳴。他認為,只要多站在別人立場,就能產生同理心,久而久之,所謂「個案」,最終就是互相扶持的朋友。說這番心得時,榮智說得輕鬆,不過他直言也花了好些時間,才找到怎樣跟其他男性打開話題的竅門。現在他跟梁先生常常結伴,參加社區中心的活動,而梁先生以前掛嘴邊的「廢工」和「廢醫」,現已不復聽聞。

一年前,榮智開始當「樂齡之友」,陪伴長者走過他們的情緒低谷。
一年前,榮智開始當「樂齡之友」,陪伴長者走過他們的情緒低谷。

假如我能讓別人不再「痛」

榮智說,其實他以前對何謂「社區」,可說毫無概念。任職地鐵車長多年的他要輪班工作,又要照顧孩子,幾乎沒有空餘時間理會其他事情,亦從來沒有當過義工,只是定期每個月捐款到自己選擇的幾個慈善團體。現在他能親自幫助社區的其他人,成為「同路人」,陪伴他們度過難關,他說,這讓他覺得很有成功感。

「人生幾十年很短,如果我幫助到別人開開心心,走到人生最終點,怎樣說也是好事,因為我也不想那麼悲哀地走到人生的終點。」榮智說罷,拿起紙巾,輕輕抹了抹眼角。談話間,他多次用紙巾抹掉淚水。記者以為他感觸落淚,榮智搖頭,笑着說,因為眼睛有毛病,眼水不自覺溢出。

「面對,接受,處理,放下。」現在是榮智的口頭禪,這句話來自常霖法師的短片。人生沒有永遠如意的事,他遭遇過挫折,但他仍能笑着說:「我現在都放下了。」

他的生活裏,做義工佔了很大部分,其餘時間便是學詠春、耍氣功、做健身。他之前學會保健按摩,最近開班授徒,第一次在中心開班,便有三十多名「粉絲」捧場。榮智更說,打算今後開一間專門治療痛症的小店。苦痛、疾病、離別、失去,哪一樣他沒有嚐過,但是,他在痛苦中找到快樂的方法。

「幫他們簡單按下穴位,可以舒緩痛楚,又可以保健。學有所成,我幫到人就很開心。」

榮智的六十四歲,是一個轉捩點,也是一個人生半場的起始點。

「賽馬會樂齡同行計劃」至今第七年,培訓了接近870名「樂齡之友」,以朋輩形式為長者提供情緒支援。
「賽馬會樂齡同行計劃」至今第七年,培訓了接近八百七十名「樂齡之友」,以朋輩形式為長者提供情緒支援。(圖片由香港大學社會工作及社會行政學系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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