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角道的一場邂逅 六十歲魚蛋廠大叔遇上九十後咖啡店店主:看來愈惡的叔叔其實愈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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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 都市重建啟示錄

南角道的一場邂逅 六十歲魚蛋廠大叔遇上九十後咖啡店店主:看來愈惡的叔叔其實愈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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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走過南角道,有家小店在夜裏特別惹人注目。白色外牆,木框玻璃趟門,裝潢雅致,門邊的牆上有一盞小燈,照亮了老街一隅。這家店叫BLOSOOM。白天是精品咖啡店,星期四至日的晚上,就搖身一變,成為可以小酌一杯的酒館。

BLOSSOM的主理人是Sam,一位自言”old school”的二十七歲年輕人。他和另外兩位搭檔合作開精品咖啡店,本店在西營盤,自二○一七年開張,生意漸上軌道,於是覓址開分店。喜歡慢活、不愛追潮流及追新款的他鍾情舊區。他在香港不同地方如觀塘、西營盤、薄扶林都住過,特別鍾愛九龍城。原本居於九龍東的他,向來愛在這裏覓食、買餸,開業前搬到九龍塘和九龍城交界,最終決定把分店開在南角道。

「我們算是近年比較早期進駐的精品咖啡,可能是疫情後的第一間。」區內本來也有Gladys’ Estate Coffee、Rings coffee、大和堂等幾間咖啡店。當BLOSSOM開張後,屯馬線開通,又陸陸續續開了五間。這裏的混雜多元、新舊交融,讓他迷醉。

他對這區的認識,本多來自街頭巷尾的美食。咖啡店開業後,饞嘴的他發現,這裏的人情味比美食更令人雀躍:「我本來都沒想過,原來關係可以這麼好,原來街頭到街尾都會認識。」

Sam留意到,BLOSSOM客人的年齡比其他咖啡店的稍為大一點,他相信這羣人都較看重食物質素。
Sam留意到,BLOSSOM客人的年齡比其他咖啡店的稍為大一點,他相信這羣人都較看重食物質素。

看來愈惡的叔叔其實愈nice

Sam笑指,開店其中一樣「意外收穫」,就是認識了一眾街坊。從目前為期一年多的觀察中,他更得出一個結論:「看來愈惡的叔叔其實愈nice。」

我們坐在吧枱聊天,忽爾有位叔叔徑自走入店內喝水,Sam向他打個招呼,指着他的背影介紹:「他是隔籬魚蛋舖的成哥,經常自己出出入入,大家都像家人一樣。」來去如風的他,就是其中一位Sam本以為很兇惡的叔叔。成哥和他所養的貓一樣,不時會出現在Sam的店裏。店舖剛開始裝修,他便上前和Sam攀談,才讓Sam發現他意外地平易近人。早前BLOSSOM的店門壞了,他二話不說就過來修理,「見他們﹙街坊﹚會種花養雀,養貓狗,呢啲全部都唔會係壞人,全都是很有愛心。他們都很關心大家,會說你瘦了,好攰喎,要多喝點湯水,甚至有煲湯煲涼茶給我們。」

BLOSSOM般咸道店的旁邊是連鎖薄餅店,Sam就從未在那邊遇過這種親切的好鄰居,「可能老一輩才比較有人情味,後生的可能比較怕尷尬和慢熱,不會主動找人聊天,不然會被人當怪叔叔。」

BLOSSOM的裝潢以木材為主,洋溢着暖意。
BLOSSOM的裝潢以木材為主,洋溢着暖意。
近入口處擺放的木枱木櫈都是志記𠝹木廠的出品
近入口處擺放的木枱木櫈都是志記𠝹木廠的出品

魚蛋廠第二代傳人

成哥喝杯冰水後就消失無蹤,百聞不如一見,Sam帶我們到隔籬找成哥。下午三點半,打大赤肋的成哥安坐在自己的店門前,正為寵物鸚鵡預備食物。記者朝他打趣說:「聽講你幫手整門喎。」成哥笑得豪爽:「幫到就幫」。

「我哋好好朋友。」談笑風生的成哥,說起為何會主動和Sam聊天,「我好八卦,你在隔籬開舖,第時就係街坊,梗係要八卦吓,第時有咩就黐埋去,睇吓有咩着數攞。」成哥是潮州人,父親原本賣魚為生,後來轉為賣魚蛋,創立啟華魚蛋公司。「(南角道)這個舖位約四十五年,之前在啟德道都開了十年,啟德道收樓就搬過嚟。」目前,他和兄弟接手了家業,每朝凌晨就到香港仔或長沙灣魚市場買魚回來打魚蛋,再自己送到各區的餐廳。他說,這是「出賣勞力的工作」。九龍城是潮州人的根據地,他流着潮州人的血,「潮州人好鍾意做生意,咩都做」,他也不例外。「以前我們這一行競爭,鬥平,鬥貨量多,現在冇得鬥,大陸落嚟啲貨比香港最少平三成。」現在,全港的魚蛋廠不超過廿間。「嗰時真係辛苦,依家唔辛苦,講真一句。」需求下跌,貨量自然減少,也沒人入行,「以前做好多品種,現在請唔到人,我哋教出嚟啲伙記好多走,被新公司撬走咗,做到我哋都無心戀戰。」他樂得和街坊打牙骹,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剛六十歲,仲可以媾女㗎。講笑!」兩個兒子都差不多四十歲的他,風趣非常。

魚蛋公司內的時鐘刻有六位數的電話號碼
魚蛋公司內的時鐘刻有六位數的電話號碼

成哥坐在門口的摺枱前,把蜜瓜切成小塊餵鸚鵡,說是Sam教他的。他喜愛小動物,門口放着幾個鸚鵡籠,他邊餵鸚鵡,邊伸手粗聲粗氣地朝牠們大喝:「上嚟呀!上嚟!上嚟!」很可惜,鸚鵡只管吃,完全不為所動,旁人皆覺詼諧。餵到一半,成哥突然着急地叫了一聲:「抄牌!」就飛快地跑到街頭街尾入錶。Sam沒被嚇倒,因他也不時將車匙放在成哥店內,拜託他幫手泊車:「(幫人入錶)這是他的興趣。」街坊無分你我,互相照應。一張告票落在路邊一輛私家車的擋風玻璃上,Sam看到便說:「在這裏唔識人就會俾人抄牌。」成哥完成任務,滿臉笑容,信步走回店裏和我們說,今日抄得不算頻密,「平時九個字四轉!」

成哥的鸚鵡會模擬車輛的倒車聲
成哥的鸚鵡會模擬車輛的倒車聲

新舊兩代同有職人魂

Sam認為戀舊有理,「只有好的才能留下,所以這也是我比較喜歡光顧舊店的原因,因為它有本事留到這麼多年的歷史,肯定是有原因的。」就如成哥的手打魚蛋,「魚味很濃,原因就是因為他們凌晨就去拿新鮮魚去做魚蛋。」

他也用同樣標準要求自己,醉心鑽研精品咖啡和調酒。Sam也常叫附近老店的東主來喝咖啡,「他們本來對精品咖啡的文化不太認識,可能他們會習慣喝港式的咖啡和奶茶,但後來他們都說喝過我們的咖啡後,就喝不了其他。」他的其中一位拍檔學習精品咖啡十二年,七年前到日本學炒豆。BLOSSOM從世界各地引入咖啡生豆,由他來烘培。Sam會教街坊如何分辨一杯好的咖啡。問成哥可有嘗過Sam的手勢?「梗係有!日日飲,但今日要去健康院check身體,所以就冇飲,飲咗呢啲血壓高啲,費事俾醫生話。」

打魚蛋、調酒、沖咖啡,其實都是一門手藝。成哥說起自己的技藝,分外明確堅定,「現在新出嚟賣魚蛋小食嗰啲,不會求質量,只求金額,成本低。但我現在的客求質量。」Sam看來也是第一次聽成哥剖白,認真地傾聽:「原來我同成哥做緊同一樣嘢。」

Sam決意繼續鑽研精品咖啡文化
Sam決意繼續鑽研精品咖啡文化

九龍城重建的想像

在九龍城落戶一年,目前舖頭還有三年合約,Sam就在毫無心理準備之下,收到重建的通知。「都會擔心不知道搬去哪裏,又未必是現在的租金,而且我們開店的投資都很大,兩百多萬,始終用料比較講究,所以都會擔心補償是否足夠,新聞一出,員工都會擔心自己未來生計,他們直頭問我們,自己會否失去工作。」他無奈地表示:「已經foresee到會很不捨得。有時我們會上天台看風景,但之後可能都沒有這些東西,天台是共用的,有租戶會上去晾衣服,以前看飛機就是在這些位置。」

他曾在觀塘生活過一段長時間,近年,該區也因市區重建而改頭換面,他猜測,九龍城也未能例外,「我想會有點像裕民坊吧,變成新的商場和樓盤。覺得沒那麼warm,人也走得很快,就是大型商場,好像一式一樣。」人只能夠順應時代,他心存盼望,「可能進駐商場,令它不會一式一樣,我是這樣向好的方向想,但當然也會不捨得。」

然而,重建總會為商戶帶來陰霾,「暫時都是觀望階段,但擔心的是已經聽有租戶說業主不和他們續租,因為他們會擔心市建局的賠償需和租戶攤分,所以就不想續約,或者是以月計合約。」他的業主雖不至於如此,但他也為街坊抱不平,「租戶現在離開就沒有賠償,就好像逼遷,業主獨攬賠償。他們都是一些小商戶,一來就不知道搬去哪裏,雖然市建局指會有支援組,但搬後的地方會不會像現在一樣都不知道。」Sam的專長在於設計,故店內的裝潢都由他負責,他想要營造溫暖的氣氛,配合居酒屋的主題。店裏最矚目的木製吧枱,由Sam親自到位於古洞的志記鎅木廠製作,雖然因他技藝未精而帶點凹凸不平,但卻獨一無二,他尤其鍾愛:「我們覺得這種匠人精神也很值得傳承。」由於木枱是為店度身訂造,不一定有空間放進別的舖位,「如果拆,我們能不能保留這張枱?如果不能保留都會覺得很可惜。」

店名BLOSSOM,寄託了Sam的祝願,「希望精品咖啡的文化能在香港遍地開花,百花齊放。」而不是摘去鮮花,然後種出大廈。

一個打魚蛋、一個沖精品咖啡,Sam(右)和成哥都着重產品質素,難怪能成為朋友。
一個打魚蛋、一個沖精品咖啡,Sam(左)和成哥都着重產品質素,難怪能成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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