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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與天堂

06.02.2020

《兒童樂園》第45期封面畫 1954年11月16日 羅冠樵畫

《兒童樂園》第24期封面畫 1954年1月1日 羅冠樵畫

《兒童樂園》第300期封面畫 1965年7月1日 羅冠樵畫

大國民》劇照 1941年

但丁的天堂 1868年 Gustave Doré畫

勇往直前新世界

文友陳進權在面書貼上了這樣的一幅視頻:一名穿黑色上衣,藍牛仔褲的男士獨自危坐,右手托着一個衣著樣貌姿勢和他一樣的玩偶,左手按着玩偶的頭。那滿臉于思的玩偶看上去有點像患了憂鬱症的歌手Josh Groban。此圖初看沒有什麼特別,但是若果「進入」圖畫裏面,便會發現這個玩偶也托着同樣的一個玩偶,如此一路類推下去,無窮無盡,照陳進權的意思,那簡直比黑洞更深不見底。我小時候在兒童刊物《少年旬刊》和《樂鋒報》的封面上也曾見過類似的圖畫,彷彿流行過一陣子,連《兒童樂園》的羅冠樵也畫過三幅,第一幅是《兒童樂園》第24期的封面畫,第二幅是第45期的封面畫,然後一晃眼十年過去了,羅翁在《兒童樂園》第300期的封面上面故技重施,再來一次,分明對這「無窮無盡」的概念念念不忘。在第45期的封面畫裏面。有三個男孩在一起玩航海遊戲,另外有小女孩伏在桌邊。被當作郵輪的桌子上面正好有一艘玩具郵輪,郵輪旁邊是一本有着同樣封面的《兒童樂園》,我們可以想像這本畫中的《兒童樂園》還有一本同樣的《兒童樂園》,無限地衍生不息,直到永遠。前哥倫布時期的航海充滿恐懼和未知,誰知道Santa Maria一直向前航駛,會不會在來到了海洋的盡頭之後再向前,就會從地球的邊緣翻滾跌落到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所在。原來地球終於被證明是圓的,因此可以循環航海,到了終點再又接上了起點。In my end is my beginning.然而圖中的男孩有的佩劍遙望,有的指揮方向,一個個都小心翼翼,遊戲歸遊戲,航海可是危機四伏的營生,說不定還會遇上海盜。只有小女孩在微笑,因為她只是個旁觀者而已。到了第300期,小女孩踏着三輪車穿過石橋,右手穩按車把,左手卻高舉那無窮無盡的《兒童樂園》,充滿了希望。是期的封面畫羅翁自擬「好消息」;那時候的羅翁四十七歲,正當盛年,於是勇往直前,駛向美麗的新世界。

生生不息小魔怪

法國峨特小說《巴黎聖母院》(Notre dame de Paris,1831年出版)裏面的鐘樓駝俠,原本是個棄嬰,被丟棄在聖母院鐘樓前廊左側的一個雕花木牀上。那是個不成形的小怪物,在那裏蜷曲嘶叫。他只有一隻看得見的眼睛,因為另外一隻眼睛上面長了一個大瘤。有旁觀者議論道:「那不是個瘤。那是一個胚胎,裏面裝有一個同這傢伙一般的魔鬼,那個魔鬼也有這樣的一個胚胎,那裏面裝着另一個魔鬼,如此類推。」有人問他怎麼知道,他回答:「我剛好就知道。」有人說這樣的一個怪物是個不祥之物,預兆了災難瘟疫,最好放一把火燒掉。這一切只說明了邪惡的生生不息,主要是存在於人的意念之間。正如那些封面畫,並無可能真的把「無窮無盡」畫了出來,只是作了一個提示,其餘由看畫的人憑想像力去推演出來,因為想像力本身就無邊無際。但是從前只是設想出來的黑洞,終於被拍成了視頻現出真身。這黑洞或許就是死神的容顏,是天地萬物的最後歸宿。

寂寞空虛皆自我

奧遜威爾斯(Orson Welles, 1915–1985 ) 在《大國民》(Citizen Kane,1941年)和《上海小姐)(The Lady from Shanghai,1948年)裏面,多次利用兩面對照的鏡子把視像反覆地互相投射,經營出無窮無盡的幻覺。查理的妻子棄他而去,白鸚鵡竪冠驚呼,果然查理如同火山爆發一般地把愛巢搗毀得片甲不留,獨獨把那個玫瑰花蕾的玻璃雪花球留下,緊握右手之中,然後緩緩地沿着兩邊有鏡的長廊走過,但見他蹣跚的身影在鏡中伸展到無限:那是極端自我中心引致的寂寞和空虛。

九重天上愛無涯

天主教要理問答第八條:天主是怎樣有的?天主是無始無終,是自有的。我完全無法想像那無始無終自有的神;才剛起步便感到那巨大的恐懼,不再前往。無窮的空間是黑洞,無盡的時間是永恆。永恆有兩種姿態律動,一種是向前的射線,一種是首尾相接的阿拉伯數字 8。射線是永無止境的等待,那就是地獄。《青年藝術家畫像》(A Portrait of the Artist as a Young Man)裏面的阿納爾神父細說地獄的各種苦難折磨,而其中最殘酷的是地獄的永恆性。地獄的永恆是什麼呢?試想像一座由極幼的細沙堆積而成的巨山,高、厚、寛各一百萬英里,而這巨山還會不斷地成倍增長。再試想像每一百萬年有一隻小鳥飛來銜走一粒沙。即使花了多少千百萬億世紀把整個巨山銜完了,對於永恆來說,還僅僅是一眨眼的工夫。年輕時初讀這段,還真的嚇得臉無人色,痛改前非。至於天堂的永恆,卻是周而復始永不休止的舞蹈旋律,永遠新鮮,常見驚喜。但丁在庇雅翠斯的帶領下終於來到了九重天上,只見九品天使形成九重巨環,圍繞着中心的聖潔白光。但丁說到了這裏,自己已經力盡詞窮,只有愛推動了自己的欲望和意志,而且正是這同樣的愛,推動了太陽和其他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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