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俄羅斯軍方入侵烏克蘭,戰火至今持續,死傷人數更逐年上升。據聯合國報告,截至今年11月,烏克蘭國內共有2,311人在戰事中死亡,1.1萬人受傷,傷亡人數比去年全年上升逾四份之一。隨着戰傷人數不斷增加,無國界醫生正致力填補當地醫療缺口,為傷病者提供治療和心理支援。此外,組織同時邀請了來自英國的漫畫家巴倫(Ella Baron),走訪烏克蘭兩城——文尼察(Vinnytsia)和切爾卡瑟(Cherkasy),以漫畫記錄了當地早期復康項目中一些病人故事。

巴倫說:「探訪醫院時,我依照戰爭如何在不同個人身上刻下的印記來作畫,並傾聽那些傷痕背後的故事。」她認為,創傷與希望,伴隨記憶與想像而生。「例如截肢後的肢體,除記憶以外已無可描繪,失去的家園或親人亦然。這些事物超出鏡頭的捕捉範圍,而這恰恰賦予我執起畫筆的權力。」
以下兩幅漫畫、兩則故事,希望大家細味過後,能了解更多烏克蘭人的苦難和堅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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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之中,生活必須仍舊

二十幾年前,烏克蘭人羅曼(Roman)打算建房子,遂前往銀行貸款。他因此碰見一位漂亮的金髮女生,並鼓起勇氣搭話:「我告訴她關於建房子的一切,她答:『也許有一天,你會給我看真的房子。』」就這樣,羅曼與塔尼婭(Tania)成為情侶,很快便結婚,並育有兩個孩子 —— 12歲的奧萊克西(Oleksii)和21歲的伊萬(Ivan)。
兩人慢慢築起夢想中的愛巢,在屋子即將竣工,牆身都塗好了油漆的時候,正值2022年戰爭爆發,羅曼辭去郵差的工作,加入軍方醫療隊,負責處理傷亡軍人。
羅曼說,曾見過有殘肢被炸飛到樹上,但無人機投下的炸彈在他附近爆炸時,他的雙腿卻沒飛那麼遠。羅曼雙腿連同鞋子,從此留在他身旁的一個箱子之中。他說:「我記得看着箱子裏的腿,和我分開。這意味我要與過去健全的自己道別,我很害怕,同時亦知道未來的生活會很不一樣。」
他續說:「我傷心地與箱子中的雙腿道別,但意識到自己不能死去,因為我仍未與家人道別,房子亦未建好。」
羅曼與家人喜歡游泳,他原打算在屋子旁邊建一個泳池,也憶起一家人去海邊游泳的時光。現在,在病牀上,羅曼問:「回家之後,有件事我不懂:我怎麼下海?戴上義肢能游泳嗎?」稍稍停頓思索,羅曼說:「我的大兒子伊萬經常上健身房鍛煉,他的肌肉比我強壯,能夠背我下海。我將與兒子一起游泳,然後他會背我上岸,將我放上椅子,我再穿回義肢。就這樣好了。」
羅曼在醫院致電妻子,告訴她失去雙腿的消息。他告訴妻子別擔心,一切都好,戰爭沒為他帶來甚麼改變,房子還是要建的。「我不想要任何改變。」羅曼說。
戰傷之後 —— 無人機的夢魘
20歲的迪馬(Dima)是一名烏克蘭軍人,他在戰壕中負責操控無人機,卻被敵方的無人機擊中,送往醫院搶救。即使他現在已無生命危險,但戰爭帶來的夢魘,卻一直揮之不去,需要心理健康支援。
迪馬是家中唯一孩子,他說:「我參軍時,媽媽哭了,我曾承諾她一切安好。」因此,在醫院甦醒時,迪馬隨即致電母親:「我一切安好,只是幾處擦傷。」實情是,他的腿、耳朵和手臂,均遭受重傷。
迪馬無法抹去在戰壕發生的一切,例如他的軍官探頭查看俄軍時,立刻被射中脖子,失血死亡。至於那塊嵌入迪馬身體的子彈碎片,現正放在他的床邊。他說:「中槍瞬間,癱瘓的感覺從脊椎擴散到四肢。我以為傷及脊髓,再也無法走路,亦以為這就是生命的結束。但我摸頭後發現沒有血,才自言自語『我還活着,我沒死。』」
迪馬續憶述:「我聽到無人機在上空,那可怕的尖銳聲像一級方程式賽車,當聲音變大,意味無人機近在眼前。我聽到聲音,所以躺着不動並裝死,直至它離開,才因疼痛而尖叫。我以為自己會失血過多而死。」
迪馬至今仍無法安眠,他說:「我的惡夢總是一樣。人們把我從醫院帶回戰壕,然後我分身成為了自己操控的無人機,從上方俯視,我正在攻擊另一個自己。」
心理醫生說,若他不整晚玩手機,或許能睡得更好,但他喜歡在Instagram和YouTube上看影片,並且是戰爭實況攝錄片段,甚至認為這能幫助理解自己記憶的「細微之處」—— 他出事前做了甚麼,以及他本可以做什麼。
無國界醫生在烏克蘭的工作

戰事全面升級後,無國界醫生目睹更多戰傷病人需要早期復康,即截肢後的物理治療;同時,需要治療創傷後壓力症(PTSD)的病人亦有所增加。組織在烏克蘭切爾卡瑟和敖德薩(Odesa)推出早期復康項目,為有需要人士提供物理治療、心理支援和護理服務。
在文尼察(Vinnytsia),組織於去年開設了一所心理健康中心,除治療PTSD病人,亦支援受傷或退役的軍人,協助他們、其家人以及受戰爭影響的流離失所者重投生活。團隊使用如眼動減敏重整療法(EMDR),幫助病人重整創傷記憶,並緩解PTSD的症狀。
無國界醫生亦於2024年全年在烏克蘭全國完成了75,400次門診診症、12,500次心理健康諮詢,以及1,150宗外科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