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旦零晨，在距離香港7,400多公里外，也門塔伊茲（Taiz）的元旦寶寶呱呱墜地。剛完成接生的婦產科醫生甄羚（Caryssa）抱着嬰兒，喜悅之外，也深知在這個受戰火蹂躪的國度，每一個順產嬰兒都得來不易。在本港公立醫院工作近8年後，Caryssa去年毅然辭職，首赴中東也門參與無國界醫生工作，在當地接生逾千次後，她得出一個結論——「在國籍與膚色之下，香港人和也門人所渴求的都一樣 —— 母親安全地分娩，孩子快樂地成長。」
也門的武裝衝突持續逾10年未止，失業、通貨膨脹等經濟危機隨着戰火接踵而來，大部分也門百姓無法負擔日常所需。根據聯合國資料，也門近10年間的糧食價格飆升逾3倍，近2,000萬也門人，包括1,500萬婦孺，需要依靠人道援助維生。
去年11月，Caryssa抵達也門第三大城市塔伊茲，當地人口逾100萬，卻只有由無國界醫生營運的胡班（ Houban）母嬰醫院提供免費醫療護理。Caryssa就在這間醫院工作，與另外16名經驗不一的醫生，平均每個月協助550次分娩，並要「on call 24/7」，隨時候命替孕婦進行子宮破裂（uterine rupture）、卵巢囊腫（ovarian cyst）等緊急手術。
在塔伊茲，即使公立醫院仍然存在，但也門政府缺乏資金，長期拖欠醫護人員薪金，令醫院無法運作。Caryssa形容：「如果人們要到公立醫院看病，須親自支付醫生的薪金，做手術的話更要先自行購買藥物、材料。諷刺的是，他們連食物和水也無法負擔，又怎能掏出錢來看醫生？我們是區內唯一的免費醫院，也是當地人生病時的唯一依靠。」
任憑時代怎壞，也門人總能在下一代身上找到曙光。Caryssa形容，也門人認為孩子是重建國家的希望，她說：「也門人喜歡多生小孩，一般家庭育有5至10個小孩算是平常，而且他們偏愛男孩，認為男生體格較強壯，長大後能對國家有更大貢獻，常有婦人懷孕多次，只求一胎男兒。」
然而，也門國內的醫療系統，無論人手或醫療資源，都無法應付多次生育的孕婦。世界銀行資料顯示，每名也門婦人平均生產4.6名子女，比香港高出近6倍；不過，按每10萬名登記活產嬰兒計算，也門孕婦死亡比率為183人，比起本港孕婦死亡比率僅為3人，足足高出60倍。
也門孕婦常有難產，Caryssa解釋：「分娩從來不是一件絕對安全的事，難產、併發症經常發生。要避免如此情況，孕婦必須獲得足夠產檢，醫療儀器亦相當重要，無奈在也門，這些對母嬰的保障，並非理所當然的事。」
戰火下，也門孕婦無法得到足夠的醫療照護，間接令她們習慣「靠自己」，即使無國界醫生的醫院能提供支援，Caryssa指不少婦女仍會拖延求醫，待情況危急得失控，才前往醫院。她說：「不少孕婦習慣在家中分娩，當出現併發症時，她們寧願托親友去藥房買藥，也不來醫院處理。但其實這種做法非常危險，不少嬰兒因此缺氧，甚至腦癱（cerebral palsy），而媽媽的生命也危在誕夕。」
這勾起了Caryssa在也門期間遇見最令人心碎的一幕，她憶述：「有病人在懷孕初期沒有產檢，直至臨盤前不久才送院，發現懷着的是雙胞胎，其中一子頭骨卻出現問題，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看見床上的媽媽抱着亡子痛哭，我不禁想，如果她盡早得到產檢，或有更多醫療選擇，母子仨或有更好的結果。」
除了醫療資源不足，糧食不足同樣是也門孕婦面對的一座大山。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今年3月指出，也門有 140 萬孕婦和授乳婦女患營養不良，而營養不良的孕婦在懷孕和分娩期間，由於缺鐵或貧血，出現併發症的風險更大。
各地的女性為了窈窕，會節食減肥，Caryssa指也門亦隨處可見瘦骨嶙峋的婦女，她們卻非為了美觀，而是買不起食物。曾有一次，Caryssa替一個營養不良的22歲年輕媽媽接生，嬰兒出生後，媽媽卻出現併發症，情況危殆。
Caryssa憶述：「該名媽媽心臟衰竭，無法呼吸。在也門，藥物、手術等治療費用，對平民百姓而言彷如天價。幸而無國界醫生能資助她治療，讓她康復過來，能夠平安回家，撫養初生孩子。」
2025年元旦，Caryssa在醫院迎接了塔伊茲首個順產寶寶，雖然母子平安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望着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她始終替嬰兒在也門的將來擔憂。她說：「我在醫院醫治病人，其實是『表層』的支援，若果衝突持續，人們繼續在戰火中生活，情況不會變好。比起醫療本身，和平的環境、穩定的經濟，才是至關重要。」
無國界醫生自1986年開始在也門工作。組織現正在全國13個省工作，分別在13間醫院和逾12間醫療設施提供支援。在2023年，無國界醫生於也門的團隊接生逾37,300名初生嬰兒（包括5,160次剖腹生產），並在住院治療餵食中心治療了11,900名營養不良兒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