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華：井莉與楚原的緣份

在大公司拍電影，有一種「御用班底」，就是常用的攝影師、剪接師、編劇加上演員。但若默契交不出成績，也不能「熟口熟面」下去。電影是商品，必須引發購買者的慾望。而幕後與幕前在性質不同的前提下，更被關注的票房保證，是演員。

井莉和楚原自一九七三年第一次合作《七十二家房客》始，到最後一部拍於一九八三年的《大俠沈勝衣》，締造了一起拍過二十二部電影的紀錄。現代背景只有五部，其餘十七部皆是古裝片，光以合拍來說，使人想到小津安二郎和原節子，而二人也不過結下六部電影的緣份。雖然中間比楚原井莉的十年多出兩年。西方也有一對最佳拍檔是瑪蓮．德烈治與約瑟夫．馮．斯登堡，在一九三○年到一九三五年間，大導演給女明星打造了七部代表作，如今是一個Box Set。

劉永是楚原的陸小鳳，井莉飾演一路與他抬摃的薛冰。角色的功能上是個side kick，就像這張劇照裏擺起架式的兩個人的關係。很多人說《流星·蝴蝶·劍》的小蝶非井莉莫屬，我喜歡她的薛冰，因為如沐春風。

井莉的代表作是由楚原執導的嗎？除了出道初期的《船》（一九六七）、《雲泥》（一九六八），她第一個合作最多的邵氏導演是張徹。一九七一年便擔任了《拳擊》和《無名英雄》的女主角。翌年更連任《四騎士》、《惡客》、《馬永貞》三部，一九七三年到達合作的高峰，在《刺馬》中，與她搭戲的雖也是「姜不離狄，狄不離姜」，但因為有她的介入，才有兄弟䦧牆的悲劇。

《七十二家房客》打開了楚原與井莉十年的合作。那時候還不知道她將是演繹古龍筆下女性最多的演員。拜楚原所賜，就算不是他導演的古龍電影，還是要有井莉當女主，而且是保持《流星∙蝴蝶∙劍》中小蝶造型的她。

現實中的井莉早婚，銀幕上的井莉卻像女朋友多過小婦人。古裝加上古龍，讓她年齡成謎。所以與余安安分飾趙明與周芷若，為爭一個張無忌大打出手也能被接受了。而且那個張無忌是比她小了一個圈的爾冬陞。

與原節子與瑪蓮．德烈治不同，井莉在楚原的作品裏（也是在張徹的電影裏），多是羣戲中的一員，要說「一枝獨秀」，只有文藝言情的類型才會被委以重任。所以，《舞衣》（一九七四）有三分一篇幅與同片的何莉莉、徐楓互別瞄頭。《新啼笑姻緣》（一九七五）也是三大女主之一，因為楚原拍的是「新」版，過去何麗娜與沈喜鳳由女主演一人分飾兩角的安排，改由井莉飾演陋室明娟，李菁飾演大家閨秀。《大劫案》（一九七五）雖是時裝片，也符合井莉的戲路，但那是一部「男人戲」，她和另一位女主演林珍奇都是綠葉。

唯一一部《小樓殘夢》（一九七九）是她和凌雲由頭演到尾。角色是由良家婦女到被逼出賣色相維生，但井莉在片中主要「演」好如何把重遇的舊情人當是陌生人，繼而在有限的相聚中，讓彼此不再對過去耿耿於懷。一九七四年開拍，一九七九年才上片，映期更只有兩天，票房收入僅十五萬元，《小樓殘夢》屬潮語戲曲片《辭郎州》（一九七六）外，楚原賣座紀錄倒數的第二部。

出奇的，我很喜歡《陸小鳳之綉花大盜》（一九七八）中井莉飾演的薛冰。邦女郎式的女朋友，機智、刁蠻、儘管後來下落不明，到底讓氣質女星煙火人間了一次，別開生面得來，又叫人心生好奇：這會不會才是真的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