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艾嘉的相識和友誼，長達四十年之久。在攝影師的年代，她就是我最喜歡的模特兒，在鏡頭之下， 她可真是千變萬化，天真可愛的懷春少女，到氣勢萬千的貴婦人，在攝影棚裏，只要裝扮一變，她就馬上可以投入角色。這種本能四十年前就有，即使今日只要你看過她的音樂劇《仲夏夜之夢》，一人舞台上同時分飾十四個角色，就可以看到她的本事。所以《海上花》，一個清純的茶樓小歌女，轉換成沉迷毒品的交際花，這種雕蟲小技，又怎麼會難倒她。
她就是金馬獎影后，金像獎導演，金馬獎主席。時至今日，她的樣貌與成就仍然不成正比：就是看不出年紀。《海上花》當初拍六國茶樓小歌女的戲，二十一歲的鶴見辰吾還以為張小姐真是少女組的成員。後來二人重逢，那種滄桑浪漫的世紀末憂愁，卻是令所有工作人員都有一種無言的震撼。
四十年來我看過張艾嘉許許多多的電影，最偏愛的就是這部《海上花》。許多人都說張艾嘉的眼睛大，有靈氣，會演戲，我想，唯獨這部戲將她的眼神添加了更多的層次。當然，做為導演的我，有時也有些小貢獻；譬如在監獄中，我會讓她穿著高跟鞋出場。鏡頭當然看不到那高跟鞋，但是有了這對高跟鞋，落難名花的氣勢就不言而喻。
不謙虛的說一句，我拍女人寫女人，的而且確有些神來之筆，別人學不來。
《海上花》最初開出的卡司是張艾嘉、劉德華和姚煒。張艾嘉和姚煒是當時的黃金卡司，劉德華則是新一代的萬人迷。那時《玫瑰的故事》賣錢，周潤發已經洗刷票房毒藥的外號，聽說我的新戲是張艾嘉，說是很想和她共結片緣。我說當然好，就一口答應。誰知沒多久中影獨自放消息劉德華主演《海上花》，周潤發看了當然不高興。經過我的解釋，他答應照舊演出，但是要增加片酬。
這回輪到我不高興，雖然在電影明星電影老闆和電影媒體的面前假謙虛了那麼多年，但是還是有些倔強脾氣不能更改。周潤發要加片酬，我不能接受，他說不答應他就不演，林冰在她專欄中直接報道。我說不演我就去日本找個男明星來演，周潤發好像有點悔意，林冰又在專欄直接報道，說，別擔心，楊凡一定找回你的。這回輪到我不高興，就真的到日本去，找了剛才拍完三島由紀夫《潮騷》的鶴見辰吾。周潤發沒拍成《海上花》反而接了《英雄本色》，於是整個香港電影史加多了一道彩虹。而《海上花》裏的這個悲劇性的男主角，由法國人變成中國人再變成日本人的過程，雖然戲劇，實則末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