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告魯斯生於一九六二年。葉童生於一九六三年。葉童是妹,阿湯是哥,阿湯哥作為演員,更多時候的「對手」,也就是交戲的對象,不是人,是天與海。
《不可能的任務:終極清算》中兩場重頭戲,一是潛入深海,一是空中搏鬥,一場沒有活口,一場兩個只能活一個,汰弱留強,他當然不是去者是留者。湯哥的強大,在於六十歲以上的人了,還能挑戰體能上、意志力上、表演上的極限,以征服者姿態,笑傲影史。
葉童呢?以六十二歲之年,突破出道四十年來的演出範疇,從投身初舞台,成功駕馭五次公演舞台,到終點站的年度席位爭奪賽,為第六季的《乘風2025》貢獻了載歌載舞的六台秀。
初舞台以《渡情》亮相,全身白衣,一頭銀髮,佇立碧海藍天,「一開口便是整個童年」。是《新白娘子傳奇》的許仙唱腔,讓歷史見證此時此刻的葉童:從神話出來,為我們走進神話引路。
旋律是戲曲式的,葉童的功架都在一隻手上,最大動作是一轉身讓袍子隨風飛舞,她來《乘風》的「行當」大致奠定:中性、閃耀、華麗,葉童教人生起對寶塚歌劇演員的聯想。
「許仙」已是反串,葉童「恢復女兒身」把「他」再帶回觀眾眼前,除了修長高䠷,她的「子喉」聲線也能製造曖昧空間。這也是葉童參加歌舞競技綜藝的過人之長:無須從零開始,她是先天後天條件一手抓。
當然技術也是考量:模特不是演員,演員也不見得能唱能跳。節目早期曾有意見反映,「葉童不是那英寧靜」,大意是,作為節目的C位咖,那英寧靜既是統帥,更是歌唱能手,即便那英在節目中也當過唱跳小白,但久經戰陣,她到底與擅舞姐姐們一起成團。
葉童則採循序漸進。一公《平凡之路》,原唱朴樹,顧名思義,「我不過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冥冥中,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所吟誦的人生要義,就是「接受自己」,配合實而不華的唱法,此舞台讓葉童雖敗猶榮。
《平凡之路》的表現形式感是自然放鬆,手「舞」是有的,足「蹈」還不明顯。二公選曲《大山》,原唱王睿卓,擅以空靈的歌聲搖撼聽者內心的山河。葉童從海邊走到山上,再由山上拾步到人羣,在這回歸的象徵中,詞曲的哀樂不言而喻。音樂過門時,安排了葉童和團員李晟、黃英一小節同步動作,以輕巧的姿勢點出了民族情懷。
無獨有偶,葉童又一次在歌曲中遇上「野花」:「我是那山上的野花,就讓我留在那,高山上望着,潔白的月牙。」
二公仍是鎩羽而歸,三公選人組隊時,葉童隊長開宗明義,劍指「唱跳」。
唱跳從字面解釋沒人不懂,且非新鮮發明。但「唱跳」也是潮流名詞,就如「成團」、「C位」、「CP」,隨K Pop、音樂劇的談論值歷久不退,「邊唱邊跳」 好比時髦的衣著,讓人「入型入格」。二○二○年開播的《乘風破浪的姐姐》把這股自我想像熱,從年青族羣燃燒到熟齡女性身上,「唱跳」恍如光束,被它一照,沒有人會不被看見。
《乘風》也有助長迷思。姐姐要透過重重關卡才選得心儀戰曲,所謂心儀,不能不考慮歌曲的傳唱度和興奮度,而歷年來競選者大Vocal再強,也只能飲恨於不是唱跳團隊,簡單來說,就是現場投的票,更樂意為官能刺激埋單。葉童前兩公人氣持續高企,只是「紅人不紅舞台」,三公銳意「洗心革面」,故此上演拒絕陳德容入隊的「名場面」。
好不容易拿下了網紅神曲《跳樓機》(「目前抖音上已累積220.6萬個讚,5.4萬則網友留言及27.7萬次分享,甚至在臉書、Instagram社交平台上廣為流傳」),不改它是emo慢歌,縱然相對熱鬧,也不外抒情節奏。
葉童突圍的機緣還是未到,直至四公來了,她要出戰兩回,文兵《哀人(i)》,武將《My Way》,毫無例外,《My Way》出征,便收歸失地。
《哀人(i)》是年青唱作人汪蘇瀧和門尼合作的結晶,三十五歲的汪蘇瀧別名之一是「汪三歲」,歌中「愛理不理」的「稚氣」與「悔氣」齊飛:
「外面的我一定要頹廢,才能讓崩潰與我匹配,明明傷的是我還是我,怎還有點後悔。
還能笑,還能扛得住,迷了路,還有新退路,但連呼吸都在賣力的演出,演不出,毫不在乎。
不堪的,不甘的,交織着忙忙碌碌,麻痺的,逃避的,乏力着,反反複複。眼裏的烏雲密布,下起了嫉妒憤怒。被丢掉的生日禮物,和我一樣被辜負。
哀人明白,過期的人不該一去不回,至少,哀人明白,好多是我活該,活該總被浪費。」
穿上西裝結了領帶的葉童,一派漫畫中的城市花美男,慵懶的,低沉的嗓子道出了第一人稱的寂寥。不過比起這一首,《My Way》才讓葉童的乘風之旅「不枉此行」。終於,她像到了吃辣的地方吃到了最地道的口味:來《乘風》,就要親自品嘗,甚麼叫炫,甚麼叫炸!
聯同隊友Vava,幫唱師姊李斯丹妮和何潔上陣,「暴風Rap」掛帥,葉童等來了「棄文從武」的舞台,一招單膝跪轉驚豔全場,再來單腳飛踢為全曲收梢。雖說外援有助加分,但不能因此滅了葉童的功勞:準確,且不見吃力,更何況,她比同台歲數最大的一位還要走多了二十年的路。
卻不見絲毫疲憊。
五公唱跳《女孩》,六十二歲的她,穿的是中學生校服裙,與五個隊友毫無違和連成一體,把「卡哇𠲖」放在光天化日下被驗收。最後是雙腳離地躍起,這動作大抵可叫「青春定格」。
那太陽,那危險度,於葉童,在我看來,不亞於六十三歲的阿湯哥從一架飛機跳到另一架飛機:兩者都是「表演」,服務「不可能的任務」:
屈服於數字,因而想看見數字被打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