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踏入花甲之年的韋家雄說:「我信命運,因這一生從沒有一件事是由我決定的。」
走過一甲子的他,回看從前到現在,全是命運使然,「如果爸爸不離開我們的話,繼續住在華富邨,他的工廠賺到錢,我們一家富裕了,路就不同了,包括我和我哥哥……」
韋家雄十歲時,韋父拋妻棄子,韋家五口要搬到一個徙置區住。要不斷換學校的他,因而認識了帶他去做道具的朋友,讓他一步一步踏入這一行。
「正如大家都知道,我參加過近藤真彥模仿大賽,最後是不成功的,卻因此認識帶我去拍《大內群英》做臨時演員的朋友。」
他做了兩天,立馬不幹。「由烈日當空六點曬到晚上六點,等到放飯時,看着那被太陽曬熱的死雞死鴨,是完全不想吃。」
韋家雄說:「所有事是冥冥中推給你去,只是自己不察覺。好像我想出去做生意,做一些電腦、科技的東西,最後全部全軍覆沒,卻因此認識《幻彩詠香江》做煙花、光影設計的人,卻做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創舉。以前我不懂得想,現在知道不強求,走到哪裏,你就會有甚麼。你只有飯盒,就吃飯盒,強求期望魚翅降臨,可能你連飯盒都沒有!」
因叔叔韋建邦不碰賭
跟韋家雄聊起他在無綫的《麻雀樂團》,他說:「不喜歡打麻將,識打但不聰明。逢賭皆是運!本身不喜歡賭錢,因為小時候目睹過親人賭輸很多,影響很大。」
所提及的親人,就是他叔叔、有「報壇怪傑」之稱的韋建邦。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韋建邦因接手《天天日報》、創辦《龍虎豹》而發大財,後因染上賭癮而傾家蕩產。韋家雄年少時曾到過他旗下報社工作,韋建邦經常囑咐這個侄兒:「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要以為叔叔是親戚,就會給你好處。」
他做過一段短日子,目擊這位叔叔開始染上賭癮的原由。「那個年代流行鋤大弟、打麻將,我只知道他經常去菲律賓、老撾、澳門賭錢,香港也有,慢慢從他口中聽到他經常輸錢,一晚可以輸幾層樓,很誇張!」
是以,他得出一個結論:「逢大賭都從小賭開始,會發覺朋友圈愛賭錢朋友愈多,那出來的節目就是賭錢,那就由小賭變大賭,我沒見過一個人靠賭錢發達!」
自韋家雄踏入演藝圈後,跟叔叔少了見面。到他彌留之際,韋家雄收到家人電話,便立刻趕赴醫院見對方「最後一面」,他感謂:「一個曾經那麼有錢的人,走的時候都只住大房……去到醫院,他已經昏迷,當我來到,我看到心電圖儀器突然跳了幾下,然後他就走了。其實一直很想問他,為何成功了會沉迷賭錢?曾擁有這麼多,突然失去所有的感覺是怎樣?會否後悔?以前我不敢問,因為我知他是受身邊的人影響,但他也做了一件好事,起碼令我沒賭錢這嗜好。」





父親跟二奶另組家庭
談起韋建邦,怎能不說影響至深的父親——憑做塑膠玩具廠發跡的韋建新,韋家雄說:「其實叔叔跟父親很早不和,因為爸爸把我二伯公死後留低的錢全都拿了,把弟弟置之不理。到叔叔做傳媒發達,父親竟然找上門,叫叔叔泵水救他工廠,當然他沒理他,後來父親的工廠沒了,要去揸的士。」
在韋家雄十歲時,韋父拋妻棄子(哥哥韋家輝、妹妹韋嘉華)跟二奶另組家庭,落單的韋母只好咬緊牙關,帶着幾個兒女搬到山谷道邨重新開始。「我只覺得人是自私的,他顧着自己開心,把本來的家庭放棄了。這是他的斷捨離,斷捨了我們這邊。」
韋家雄坦言從小到大對「父親」兩字從沒感覺,除了不見他在家,即使回來也是匆匆忙忙。父母離異後,幸得到住紅磡的姨媽資助,韋家五口才可撐下去,但每逢開學,四子女的學費和書簿費,真的令韋母撐不住,她才叫韋家雄打電話到父親工廠,着他拿錢來接濟。
「其實小時候找他給錢,他都已經不太願意,每次開車來,都叫我落樓下拿錢!有時一百元、有時二百元,每次都是開支票,然後着我到車尾箱取一大袋說『你拿去玩吧!』,第一次我還滿心歡喜,打開後才知那些是他工廠本來棄掉的爛玩具。」
父親晚年落泊,及後更得了糖尿病要截肢,韋家雄也有見到他最後階段,「到他死的時候,他那邊家裏找過我們,去醫院看他,但我們都沒有感覺了!我想他年老時都應該很後悔,尤其看到我哥哥(韋家輝)又成了名,我又開始有人認識。」
《真情》大力令母親光彩
韋家雄坦言不再恨父親,大抵他明白,人的記憶空間有限,留給最愛的人就夠,那是他母親為了韋家四子女,無怨無悔地付出一生的辛勞歲月。
「山谷道邨是那些七層高沒電梯的舊式公屋,每天她都背着好幾袋從工廠取來一堆塑膠公仔玩具,行七層樓回家做,無非為賺多一點錢幫補家計。有時我們四個都拿筷子幫她把公仔上的衣服逐個篤出來。她其實不是裝修工人,試過見她背着一堆木回來,在家用鎚子把小房搭建起來……她很偉大,沒有甚麼做不到,挺堅毅,我們幾兄弟姊妹都有她的DNA。」
韋母從不反對兒女們選擇工作的意向。韋家雄一九六五年出生,除了在叔叔報社工作過,他未成年時已出入茶樓賣點心,到過公廁更換香精;也當過廣告行業拍攝的機器組、燈光組,其後輾轉到無綫做道具組,由幕後轉做幕前,全因一次見到一些藝員拍廣告時輕輕鬆鬆埋位就可收工,心生暗慕之際,竟看到一本周刊上有關亞洲電視訓練班的招募廣告,於是他一九九一年報考而入行,同期有好友戴耀明和郭耀明。
一九九五年,他終憑《真情》中的戇直男「大力」一角初露頭角,「本來我是拍《男人四十打功夫》,就連造型也已定了,後來因為加入了《真情》組,就不用做《男人四十打功夫》,而因為這套劇,觀眾開始認識我,個個都叫我大力,甚至連自己韋家雄的名字都沒有了,任何一個人都叫我大力!那也是我媽媽最開心的一年,因為每個人都跟她說『我看到你兒子大力』,我看得到她那臉上有光彩,很開心的樣子。」





為屋企不申請破產
然而,大力一角沒為他更上一層樓,「其後都做了一段時間路人甲乙,有一、兩場戲分那些,畢竟公司不捧你,就必定是這樣。」
二੦੦八年,他曾暫別電視圈,與朋友開公司搞LED燈生意,回看這段令他欠下巨債的經歷,他這樣看:「其實每件事,都是命運使然!離開了無綫,找到一份工作,沒想過因此認識到《幻彩詠香江》的燈光設計和做LED燈的人,我沒做過LED的,到內地去洽談,全憑做戲經驗,從那些電腦工作人員口中所教,再由我演繹給對方聽,他們感覺我好專業,其實我本來就不懂,真的膽博膽,演技來的。」
他最深刻的一次,是替ifc掛倒數燈飾,只准臨表演前十天去作測試佈置,也有很多繁瑣規定,如燈飾不能接觸到建築物外牆上任何物件,難度幾何級數上升,「幸好最後成功!其實看回那條片,是有個零字『瓜』了,但好彩總算過到骨。」
燈飾為他公司打響名堂,得日本一家油站垂青,邀請更換旗下油站光管。二੦一一年,雄心壯志的他,決定放手一博,向銀行借錢到福島設廠,然後,就遇上311大地震,因此欠下巨債。其實他大可申請破產,幾年後又一條好漢,而他卻是寧願還債的人,「只因我沒選擇,我沒得申請破產!即使我不住,我兒子、家人他們要住。如果破產,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
他把香港自住物業按給銀行,再把內地物業放售,兩年還清債務。「幸好那時媽媽還年輕,可以幫忙看着我兒子,不算太辛苦,只要搞定樓,水電煤費,你搞定了,其實就OK了,其實都覺得自己這方面好運。」
再婚娶「銀行之花」
上天是會眷顧老實人,適逢監製戚其義開拍《4 in Love》劇集力邀他回巢,他坦言當初無綫不願讓他回來,幸得戚其義一直堅持,他才開展演藝事業的第二人生。其實初回無綫,也曾被投閒置散演些閒角,他也作自我檢討。
「我自己都會想,如果我是監製,找韋家雄做甚麼?若連自己都答不了自己,人家就不會找你,明白這個道理,學懂享受拍戲每個時刻,開始懂得用自己方法和能力,去告訴別人,我做到的,我幫到你的劇,那監製才會找你。」
單是二੦一三至二੦一五年播映的劇集,就有十九部劇他有份參演,其中有《金枝慾孽貳》與《名門暗戰》等重頭劇,二੦一五年,他更憑《梟雄》麥瀚林一角奪得《萬千星輝頒獎典禮》的「最佳男配角」。
對獎項,他看得很開,「現在回看,每年都有一個,辦了二十屆就有二十個男配角,那是該年的獎勵吧!對我最重要就是有劇拍,有人需要我,找我去拍戲,那我就有收入,有收入就不愁家用,可吃好一點、穿好一點!」
他務實,也憑實力得到心上人。二੦一八年,他透過老友李啟傑介紹,認識年輕近廿年的「銀行之花」鄧楚雅(Keynes),當年他倆拍拖只兩個月便宣布閃婚。有人說婚姻是賭博,時間證明一切,他的第二段婚姻至今七年,依舊如膠似漆,「磨擦一定有,始終不同個體,大家會體諒,生氣完就算了,但過後就沒事,都知道大家的心是錫大家就夠。」
他隨太太搬到掃管笏住, 原因不止「近水樓台」,「一來近我岳母屋企,二來租金便宜,因為那是岳母物業,而她很好人,結婚七年,也住了六、七年,從沒有加過租。」
韋家雄更加準時交租,這位貼心丈夫,無非給岳母派定心丸,「準時到岳母都怕,經常說不用這麼急,你這麼急幹甚麼!」





死都要死在家裏
二੦二੦年,是韋家雄人生最大挑戰、煎熬的一年。那年在內地工作量驟減,收入縮水,而當時韋母亦因跌傷而要長期臥牀,他表示當時哥哥韋家輝忙着《神探》剪片,家姊本來身體不好,而胞妹韋嘉華(電視台監製)剛好移民到英國。正值疫情最嚴重期間聘請不到工人,正在拍《輕・功》的韋家雄,惟有扛起承擔照料母親的責任。
「大家都有輪更,我兒子和姨甥都有幫手,但大多數都是我,始終我在將軍澳拍劇,最近我阿媽屋企,而兒子因為當時在水務署整電,如果睡不夠就很危險,最後我都叫他不用。」
他說那大半年時間,每天照料母親三餐、清理大、小二便和按摩背部等,每天只能小睡一小時,曾體力透支到一個點,他快以為自己不行了,「大多時是在廠和廠之間期間,抽時間上去探她,每次都只可在車上小睡『急叉』一小時,因為她一出聲,我就要上前幫忙,根本不能睡着。有晚凌晨收工去探她,入𨋢後突然眼前一黑,那刻很暈,手心冒汗,真的差點昏過來,本能反應捉着升降機扶手,我跟自己說『死都要死在家裏,死在家裏比較好』,等了一會,發覺升降機升了又降,才知自己沒按樓層。當𨋢門打開時,我腳仔突然軟一軟,竟走不出升降機,我提自己怎樣也要行出去,一步一步扶着牆,走到我媽的單位,然後才慢慢拿鎖匙開門進去,坐在沙發上,坐一會等自己休息,然後聽到我媽叫我『想喝水』,我又回過神來……」
現在九十歲的韋母情況好轉,雖然有時仍需臥牀,但中氣十足,而這件事讓他領會一件事,「現在的我不強求,給我五千元,我會享受那五千元。我不會大花筒使,不追求奢侈、貪心,這是我人生的改變,所有事情都是順其自然,你自然會過!其實沒有甚麼過不了的,冥冥之中,只要你順着命運走,自己肯捱過去就可以。」
場地:Open Parties(旺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