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香港「搖滾教父」之稱的夏韶聲,早前宣布將於八月舉行告別演唱會,更把演唱會命名為《Last Summer》。
夏韶聲說:「如果用Last,除了最後一次,也可意會成『上一次』的,但我想我所有粉絲都應該知道我的用意吧!」記者只是不明何以這麼決絕,如若Everlasting Summer不是更正面嗎?
他接着說:「Beatles的George Harrison都曾經說過all things must pass,我也深信凡事都會過去的,沒有東西是可以永恆。」
然後,他跟記者分享「搖滾教父」之由來。那年一九八四,他以日本樂隊Creation樂手身份參加了第十一屆搖滾音樂節,他們是最後表演的單位,在槌擊大米酒慶祝的時候,他身旁的就是有日本「搖滾教父」之稱的內田裕也。
「當他知道我是第一位中國人加入一隊厲害的日本樂隊,他就改了香港搖滾教父封號……其實這封號已經這麼多年了,多謝大家把這個名字給我,實情我也是承傳日本人給予我的。我相信,我這個封號不會壓着你們,你可以坐這個位子,只要你有能力的話……」
甄妮是事業上伯樂
這位香港搖滾教父自言,並非透過唱歌比賽那種一夜成名形式出道的歌手,而是很正規地,一步步學習、訓練,逐級逐級走上來。
七十二歲的夏韶聲說:「每一步都很艱難,確實與現在要買流量就大紅相比,我們以前走的路起碼辛苦一百零一倍,除了要有真的個人實力,讓別人看中你,然後上電視,出唱片,才可以慢慢一步步上……」
當中,他感恩這兩位伯樂,可以讓他上電視和出唱片,前者是《歡樂今宵》監製,後者則是香港樂壇巨肺天后甄妮。
「如果說真的發掘,第一位應該是在無綫一位幕後。她那天來我們的歌廳,給我點了一首歌,但我不懂那首歌,就叫服務員着她點過第二首吧!沒料到她第二次寫的點唱紙,就改變了我的命運,她寫道『有沒有興趣上電視?』,我那時候還未出唱片,只待在樂隊做鼓手,竟然有機會上電視,而我永遠記得她的名字,她叫劉韻芝。」





那年是一九七四年,廿二歲的他由美輪酒店(九龍酒店舊址)歌廳表演的鼓手,走進電視台的綜藝節目《歡樂今宵》;而在酒吧打鼓那段歲月,也讓他認識另一位事業上的大恩人甄妮,她因男友傅聲跟一班兄弟經常去捧他場而認識。
「跟她可以話一拍即合,雖然她並非幫我出第一張唱片,但第一張開始印上Danny Summer名字在唱片封面的,就是由她做老闆的那間公司開始。」
弱者沒那麼多人buy
夏韶聲原名吳志坤,因相士建議而改名,本來用Danny Ha洋名行走江湖,直至一九八一年他以嘉賓身份,加入日本著名結他手竹田和夫領軍的樂隊Creation,並跟着樂隊在日本不同地方做tour,有鑑encore時Danny Ha發音不夠好聽,竹田和夫便以「夏」的英文,替他改英文名為Danny Summer,一錘定音,而這位竹田和夫,確實在夏韶聲音樂事業上擔當非常重要的角色!
「這次《Last Summer》,師傅也會來,我會和他一起在台上還原當年在日本巡迴時的表演,不過我要補充一件事,一直以來,我經常說竹田和夫是我師傅,大家會以為他是教我結他的師傅,其實這只是我對他的一個尊稱,他從沒教過我彈結他,但他教我這裏(指着腦袋),他是啟發我在音樂上的思維。」
在差不多完成三次日本巡迴表演後,竹田和夫拿着結他跟他說:「Danny,如果想唱Blues的話,你應該要多彈結他!」一言驚醒,當了五年鼓手的夏韶聲言聽計從,回港後開始加緊練習彈結他技術。
還有一件事對夏韶聲影響深遠——某天去到神戶巡迴表演,竹田和夫和樂隊成員在綵排時吵架,日文關係夏韶聲不知就裏,過後他才問師傅原由,對方說了一番令他畢生受用的說話。
「他跟我講帶一隊band,最希望做到的是所有成員的想法跟自己一致,方向一樣,那就事半功倍,但這也是世間最難的事!因為很難要求每個人想法跟自己一樣,那意味着甚麼?你要選擇當一個強者抑或弱者,然而,通常弱者沒那麼多人buy,而強者容易得到更多認同。」
承傳父親的聲音
一九八五年,夏韶聲獲得十大歌星與最佳新人獎 ,他以寫父子情為主題的《空凳》,獲得《第一屆亞太流行曲創作大賽》的冠軍,其時他的父親卻人在三藩市。
「六十年代時,他已住在那裏,我一直未有機會去探他,到我真的去到美國,他見我只說了句『你來了』,然後一直沒有出聲,直到過身!他實在很少跟我談話,他過身後,我在美國住了一段時間,有天睡到半夜突然醒來,看到媽媽在房門口望着我,我問為甚麼?媽媽說我的樣子、聲線,跟爸爸一樣……所以如果有機會,我希望告訴他,你的兒子正在承傳你的聲音,出過好幾張唱片,成為一個叫夏韶聲的歌手。」
父親為木匠,家有三位姊姊,一家於鑽石山橫頭磡的木屋中長大,及後搬到紅磡機利士路。因不愛讀書,中二輟學踏入社會,有甚麼工作就做甚麼,洗碗、雜務、紮鐵到製衣廠托布都做過,其中因一位製衣廠同事的介紹,讓他有機會到舞廳學彈結他,就這樣開展了他成為日後香港搖滾教父的音樂路。





「父母只想你打份政府工,將來退休有退休金,沒有別的想法,但我不這樣認為,其實當時沒想過將來會怎樣,但我喜歡玩音樂,我跟媽媽說過『你等一下,有一天我會出人頭地……』爸爸看不到,媽媽都看到,但未能看着我一路走上去的整個過程,但起碼我能夠fufill跟我父母承諾過的,我沒令他們失望。」
夏韶聲坦言,當年望着紅館興建,更有幸在紅館開幕時打手印,難怪他說:「家人會否以自己為榮,我心中有數,但在我們那個年代大部分人出生貧困,而我能夠衝破到這宿命,就算不是家人,我都為自己驕傲。」
為生活喝無綫井水
除了搖滾教父,他的另一面向是演員,曾拍過幾十部電視劇和電影,其中在無綫的作品多達二十部,最入屋的包括《鹿鼎記》陳近南、《開心華之里》華Dee和《烈火雄心》何Sir,回望拍電視劇的日子,他記憶非常深刻,「我有時候都會跟身邊朋友、女友或女兒說,自己為甚麼可以做過這麼多事情呢!」
踏入電視圈,全因當時不再像六十年代那樣歌舞昇平,酒吧、歌廳和舞廳林立,「本來的水井開始乾涸,那大家要發掘其他水井,而電視台是第二個非常大的水井呢!對我來講,拍劇並非為了做明星,而是一個很現實的選擇,因為我得吃飯,要供書教學,這個井水真的讓我度過很多艱難時期。」
在二OOO年十一月前,這段七年零八個月的電視台日子,他一邊感恩,也一邊提醒自己別忘當音樂人的初心,而他提醒方法也非常特別,夏韶聲說:「那時候我住大埔仔,很近清水灣電視城,有時同事開車返工經過,都會問用不用載我?我說不用,因為我習慣了從家裏拿着飯壺,徒步到電視台,那段距離大約是五百八十多步,為甚麼我會數着呢?因為我的人生過程都幾崎嶇,我既然為了生活,要來喝這個井水,但我沒有忘記以前我從那個井出來的,我只希望我盡快補充體力,然後可走回自己想走的路!我數着有多少步,是提醒自己……終於七年八個月之後,我可以走回當歌手的音樂路。」
他坦言很多音樂圈朋友,安逸久了習慣了,忘了本來音樂人的身份,夏韶聲說:「我是唱歌出身的人,唱歌那個才是我,別人掌聲就是給站上台的我;但拍劇、演戲,那個不是我,我只是飾演別人,所以做回真正的我,是理所當然的,而幸運地,重踏音樂圈的第一步,就開了首個紅館演唱會。」
不會再做選秀評判
除了維生餬口,作為音樂人,最希望覓得知音人,夏韶聲在香港另一樣令人傳頌的,就是始於一九九八年開始推出的《諳》系列,這是翻唱舊歌,重新編曲,用頂尖的靚聲錄音和印碟的發燒天碟,令不少樂迷津津樂道,也吸引不少後來者仿效,但說到最能代表夏韶聲的專輯,他卻有另一選擇,「很多人只認識《童年時》、《空凳》這些歌,其實有一張似乎『走雞』了的專輯,它就是《2020 Arrival》。」
夏韶聲說:「這是我真正最想做的音樂,是一張醞釀很多年的一張概念大碟,它其實並非和UFO掛鈎的故事,我想藉着他們到地球,借用他們的arrival、眼睛,去看我們人類所做的好與壞事。為何最專輯最後一首叫《Departure》?為何要拍醒那個小孩?其實跟我過去廿五年做音樂的心態,都是圍繞人在做、天在看這個主題,我不會貿然做不關連的,每個project都緊扣着的,就算到今天做《Last Summer》都是相關的。本來《2020 Arrival》是有續集的,是講小孩被拍醒後,他睜開眼睛看到現在這個世界……但今時今日我有點擔心,我可能做不到續集給大家,雖然我已作了好幾首歌。」
當然做音樂都是一門永不放棄的行業, 然而關於音樂,夏韶聲決定不再做的,就是歌唱選秀節目的評判,對上一次出現香港熒光幕的,已經是二O一一年的《超級巨聲3》。
「我一生人做過太多次評判,就連全中國Band Sound比賽這麼大型比賽的評判都做過,做完之後更不想擔任評判,這幾年我拒絕過三次!原因有二,一就是參加比賽的人唱歌比評判還好,怎好意思去評別人?第二,當評判看參賽者表演,其實只聽到百分之四十,其餘時間心裏盤旋着如何挑骨頭,因為評判也得為自己曝光率想辦法……所以現在我看看就算了,我不想去傷害別人。」
出回憶錄給後代流傳
做評判可選擇做或不做,不過對於網絡攻擊,也由看不過眼到處之泰然,對此他最耿耿於懷的是甚麼?夏韶聲說:「自從網絡興起,就有很多網絡打手出現,你不能羸他們,正如不能讓所有人喜歡你一樣。我見過有人說我是薄情,玩弄感情的人,我看完之後大笑,好想問他們究竟知道多少?如果真相是我被人玩弄,你們又知不知道呢?以前可能會很痛苦,但現在到我這個年紀,真的只會得啖笑!對的、好的,我感謝,但亂說的,我都沒需要反擊他們,不過我會在未來一本關於我的回憶錄,把自己一生人所有經歷放進去,其實並非留給歌迷,而是讓我的家人以後流傳。」
十年前,夏韶聲宣布第四度離婚,外界比喻他為男版伊莉莎伯泰萊:第一次結婚是十九歲,生了兩個女兒;第二任太太是美國人,第三任是智利人,離婚後曾有過不愉快新聞;第四任太太則是越南華僑前首富女兒,二OO七年結婚,八年後宣告離婚;現與三十六歲女友拍拖十五年……對於前妻們與現任,他有這樣的看法。
「女人犯起錯上來,有時大到你想像不到,但無論如何,是我還是她錯都好,她們都曾經在我生命裏面出現過,是我的人生經歷。沒有過去的經歷,我不會懂得對待現在身邊的女人。十幾年前是每天廿四小時吵架,現在我沒有跟她吵架,所以話,有經歷總比沒經歷好,現在的感情,我會用一句英語去形容我和現任之間的關係——this is the finest hour。」
啟發孫仔的世界觀
女友跟他的兩名女兒和三名外孫都相處融洽,是令夏韶聲以堅定的語氣表示:「肯定是最後一個!」的原因。因為他非常愛錫外孫,更曾為孫仔賴尚摯(Kyle)參演HOY TV的真人騷節目《甜爺爺》,此外他在YouTube的自家頻道,亦預留一個環節《我是細路KOL》給孫仔發揮。
「我不是要訓練他成為一個藝人,我經常提醒他,是為自己,並非為其他人,幸好他沒把自己當作KOL!拍片是記錄自己的成長,可以讓他住在很遠的表哥表妹知道他的近況,當然我也借機會訓練他,讓他不怕面對鏡頭,對未來踏足社會是非常有用。」
一談到孫兒,掩不住「甜爺爺」之情,他續說:「他在學校也受歡迎,老師給他機會去做戲、演講,讓他從中學習,其實細路讀書就是學organizing,和跟人說話時如何令人convincing!」
也許源於父親對他寡言的影響,夏韶聲坦言周不時跟孫仔分享生活趣事和感受,「最近才跟他分享一件事,我話只要每晚從屋企窗邊望出去,就見到每幢大廈都有很多窗,每個窗都有一盞燈,每盞燈下都有一家人的話,那你數一數,究竟有幾多人在我們附近……要知道我們不過是人海中的一個!若好滿意自己所做的,就要告訴自己,叻過自己的人還有這麼這麼多,千萬別覺得自己叻,一山還有一山高,心中有此概念的話,就會懂得真正的叻,是能否惠及別人……我相信他應該明白我這番話的意思。」
場地:歐洲坊(尖沙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