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蓉喜歡吃糖,有糖吃就會笑,蓉蓉唯一的嗜好是打麻雀,她不喜歡逛街飲茶……」蓉蓉是陳欣健的妻子張蓉蓉,曾經的邵氏明星尤情,十三年前被診斷患認知障礙症,現在不肯定認不認得丈夫,不過陳欣健每次回家都在她面前隆重宣布:「我回來了,我是你老公!」然後會看到太太向他微笑點頭。
作為照顧者,陳欣健認為最大的壓力,除了令太太快樂更要照顧好太太的健康,「她不知道天冷要加衣,天熱會出汗要穿少一點,她也不知道飽和餓,旁人聽來好像很淒涼,但我覺得她只是返老還童,成為需要我照顧的嬰兒。」
談到妻子張蓉蓉的病情,他認真地解釋認知障礙(Dementia)與老人痴呆症(Alzheimer’s)不同,雖然病徵相似,但是兩種不同的病,相比之下認知障礙比較輕微,不會引發吞嚥困難等致命危險。
陳欣健的太太是六十年代邵氏女星,藝名尤情,六六年出道拍攝何夢華做導演,程剛做編劇的《西遊記》,然後拍過《龍虎溝》、《盤絲洞》、《三笑》、《武林風雲》及《郎變了》等電影,七三年跟陳欣健結婚後淡出娛樂圈。
七十九歲的陳欣健現在負責照顧妻子,他說:「蓉蓉其實比我大三歲,算起來今年已經八十二歲,我還是前幾年才知道她比我大,是她的閨密說當年蓉蓉和邵氏簽約時,公司要她報細三年連身份證也改了,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連我也隱瞞,不過無所謂啦!大家都一把年紀知道也是得啖笑。」
他記得太太十六、七年前開始出現認知障礙病徵,由於當時對這個病認知不足,忽略了太太發出的「訊號」,以致太太面對疾病感覺無助,他說:「那時候我們知道有老人痴呆症,卻不知道還有認知障礙這個病,當時太太年紀並不大,她因為患病發出的『訊號』,我和家人都以為她撒嬌發小姐脾氣,刻意放大問題吸引我們的注意,想得到更多關注和愛錫,當時的無知令她面對這個病時很無助,雖然早知道未必能醫得到,但至少可以令病情延緩,這一點也是我在面對太太這個病時,唯一令我最內疚的地方。」
太太發病初期,一開始是忘記東西放在那裏,後來不斷表示錢包、化妝品、首飾不見了,懷疑東西被某某人偷了,大家幫忙找到後會怪太太不小心,他經常批評太太做事懵查查大頭蝦,這個階段持續了一年多近兩年,他說:「太太唯一的嗜好是打牌,每天都有不同的麻雀局,其實她已經不會計數,有些雀友知道她有問題更愛找她開枱,我們估計那幾年她在麻雀枱輸了很多錢,等她打完牌我載她回家時,都會隨口問她輸還是贏?後來就知道她只是隨口答我。」他透露一直以來都由太太負責家中財政,自己從來不會問錢怎樣用?後來情況變得愈來愈嚴重,試過沒有帶錢包就跑出去,在路上跌倒渾身是泥,在外面蕩失路不懂得回家,幸好有管理員幫助才沒有出意外,甚至嚴重到出現失禁,他和家人才察覺太太真的病了。
他帶太太接受相關檢查後,醫生指太太患了認知障礙症,太太確診是十三年前的事,他曾問醫生這個病是遺傳還是其他原因呢?醫生說沒有原因也找不到原因,「太太家裏沒有人患這個病,我有點懷疑是藥物影響,年輕時她因為睡不好吃很多安眠藥,有些需要醫生證明才能買到,一些懶好心的朋友就在外國幫她買,多年來她吃過什麼安眠藥?吃的份量是多少?我們並不清楚所以只是懷疑。」
醫生指這個病沒有藥物醫治,不能逆轉只會愈來愈差,家人可以做的是讓患者身體健康避免進一步惡化,他說:「老年痴呆症患者會出現吞嚥困難,太太是認知障礙沒有吞嚥問題,她像活在自己虛幻的世界中忘掉所有人和事,我給她吃糖她會笑,我不肯定她認不認得我,或許我只是她熟悉的面孔,不過每次回家我都在她面前隆重宣布『我回來了,我是你老公!』她會笑着點頭,她已經失去與人溝通和交流的能力,對我來說盡100分力,就算只搏到0.5分的反應,我已經很開心!」
現在他一力承擔照顧太太的重任,慶幸找到信得過的工人姐姐幫忙,家裏安裝了所有能幫助照顧太太的護理儀器,雖然兩個女兒也很愛錫媽媽,但他不希望由下一代承擔照顧責任,他說:「她們有自己的人生和理想,我更希望看到她們生活愉快,當然我有事可以託女兒分擔部分責任,作為伴侶我應該承擔最大的責任,婚姻就是將自己的人生交託給對方,就算沒有一紙婚書,兩個人選擇在一起就有責任彼此照顧,年輕時她可能咳幾聲你也不會在意,現在看到她失去自理能力像陷入困境中,根本不懂得要求任何事,我更想好好照顧讓她活得有尊嚴。」他認為如果能克服金錢和時間問題,在照顧患認知障礙症家人時,偶爾也有屬於自己的快樂,「譬如太太一個人坐在家裏,如果我給她一萬元或金銀珠寶,她不會有任何反應,這些對她來說毫無意義,可是當我和她一齊聽以前的老歌,尤雅的《往事只能回味》,還有張國榮的歌,她會開心地擺着頭一齊哼唱,雖然不能唱出歌詞,但你知道那一刻的她很快樂,看到她笑時我也會笑。」
作為照顧者,他認為最大的壓力,除了令太太快樂更要照顧好太太的健康,「擔心判斷失誤對她造成影響或傷害,所以只能盡量評估她的需要,以前她不喜歡吃肉,現在食物配搭方面要安排有肉有菜,希望她多吸收蛋白質,還要帶她出去走走做簡單運動,不斷回憶以前有什麼事能令她開心,希望喚起她的快樂回憶,本來想安排她到日間中心多與人接觸,可是太太習慣下午起床很難安排,只好在家裏為她設計適合的活動。」
陳欣健中學時與同學一齊,組成香港第一個全華人英文流行歌曲樂隊,在娛樂圈有很多朋友,中七畢業投考警察任見習督察,短短十年已經晉升至警司,一九七四年上海街發生寶生銀行挾持人質事件,他擔任現場指揮官並以偵緝總督察身份,接受無綫電視現場直播記者的訪問,其後加入娛樂圈,在歌影視大展拳腳,年青時風流倜儻迷倒不少青春少艾;尤情是邵氏明星當年也風華正茂,問他為什麼偏偏情牽尤情?他笑着說:「你應該問她到底施了什麼魔法令我跌入陷阱,第一次見面是在向華強媽媽的家,當時她和其他人在打麻雀,我約她一齊去打保齡球,她答應後就有第一次約會,拍拖後很快開始同居。」
他表示媽媽是上海人温婉嫻熟,少年時已經決定將來結婚,也要找一個像媽媽一樣温柔的上海女子,第一眼見到太太知道對方是上海女孩,漂亮又温柔留下深刻印象,他認為太太不適合做明星,性格內歛不懂交際應酬,不喜歡說話也沒有演技,兩人同居了幾年他是家中長子,七三年廿八歲時想做爸爸,與太太正式結婚後太太退出娛樂圈,一年後生下長女陳早茵,目前任職佘詩曼經理人,後來再誕下次女陳早怡,他說:「太太唯一的嗜好是打麻雀,她性格內向不喜歡應酬,我是長子家中所有人都敬重她這個大嫂,當年一齊拍拖的朋友後來都散了,只有我和太太相伴到老很難得,夫妻間當然少不了風風雨雨,可是我現在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依靠,她不知道天冷要加衣,天熱會出汗要穿少一點,她也不知道飽和餓,給她吃什麼就吃什麼,旁人聽來好像很淒涼,但我覺得她只是返老還童,成為需要我照顧的嬰兒,雖然沒有交流但看到她笑的時候我很快樂。」他坦言照顧太太雖然是一條艱苦而漫長的路,但自己是太太唯一的親人,彼此間除了責任還有一份值得珍惜的感情。
場地:金紫荊生記粵菜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