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喜歡聽故事，總被如幻似真的花花世界吸引，而關於空間的故事亦可以很迷人。香港設計組合伍仲匡（Ed）和顏學添（Terence）為空間編織一個個動人故事，以台南穀物豐收為主題的酒店、據孔子六藝思想設計的大堂、泰國北部少女冒險為背景的泰式餐廳，他們是空間小說家。
在酷熱天氣警告生效的午後，站在擁擠的荔枝角工廈區街頭，不消半分鐘衫領已滲透汗印。一棟新落成的高樓吸引視線，樓底挑高、空間寬闊教人壓力瞬間紓緩。登上三十一樓頂樓更令人眼前一亮，淡啡木紋牆壁掛滿了數十盆鮮黃色蘭花。進內侊如置身度假村，樓底達五米高，落地大玻璃外的天空極藍，接待處放滿各式躺椅與綠色大葉植物，白色平台式鋼琴的悠揚樂曲與流水盆潺潺水聲相伴。
約一萬六千呎的工作室，會議室、布版房、開放式工作空間各處都放滿二人從世界各地搜集回來的藝術品，包括北歐歌劇院的古董燈、巴黎畫家的舞蹈畫、韓國藝術家飛機雕塑，儼如一間藝廊，這是我在香港見過最美的設計師工作室。「我們每去一個地方，就不自覺地一路買買買，這裏每一張椅子都是vintage的，設計師們每天都看着坐着，耳濡目染下會慢慢知道怎樣的椅子比例最美。」Ed介紹着。六歲柴犬阿福剛好從午睡中醒來，走過來向他們撒嬌討摸。
住宅起家 海外成名
「初初認識，覺得Terence好奄尖和挑剔，是典型的則師，連前排裝修屋企都要用雲石、不鏽鋼和玻璃，我笑他『起樓咩？』」Ed笑言。Terence則指：「初初見面覺得Ed幾有品味的，亦令我知道設計上有另一種可能性。」Ed搶話道：「簡單講是我開闊了他的視野，他不好意思講，哈哈。」Terence話不多，Ed總在訪問時為他補充。
任職室內設計師的Ed和建築師Terence透過共同朋友認識後，豈料一拍即合，偶爾更會互相點評作品，後來決定合作開公司。「雖然我在理工大學讀設計，Terence在多倫多大學讀建築，但設計教育同樣是教授你凡事要懂得批判。我們不是經常同意彼此，但會懂得欣賞對方的設計，他的設計好過我，我會聽。」
公司第一個項目是幫朋友設計香港一千呎家居，作品獲太古地產賞識，並邀請他們為酒店式住宅柏舍翻新工程進行室內設計。「這個項目是2003年沙士那年，還記得我們戴着口罩去地盤。到現在還是很感激他們好勇敢支持我們去完成項目，我們沒有豐厚的家庭背景，但他們因為你的設計而去欣賞你。當你有第一個項目，其他不同發展商都對你好有信心，之後的路都幾順利。」
促使他們走向國際的轉捩點，是台南香格里拉遠東國際大飯店設計項目，「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海外項目，當年剛經歷金融風暴，業主為振興業務，將原先的大賣場改建為酒店。」原先只是找他們設計餐廳，後來得知酒店大堂未有設計師承接，故決定把握機會。「業主當時有點擔心，因為大堂高度達三層樓高，卻從未見過我們設計如此堂皇的空間。但我們超標完成，更贏得2009年Gold Key Awards。」大堂整體設計以大地色系傢俬、巨型圖騰圓柱述說台南穀物豐收的故事，並以當地木質與金色色系營造溫暖的家。「我們能夠做到國際酒店的設計，當然是有少少運氣，最重要是我們能夠deliver，每次有機會給我們發揮，我們必定超標完成。」
故事鋪陳 引人入勝
「我們所有設計都是由構思一個故事開始。」Terence說他們每項設計背後都蘊含一個強烈的故事性，例如為香港泰式食府My Thai Thai設計靈感是一個名為Baw的泰國北部少女對烹飪、泰式美食的熱情與追求的故事。整個空間從瓷磚地板到天花管道都大量運用刺青圖騰元素，Ed補充：「當日客戶接觸我們時，他強調不要傳統，要讓食客有很多instagram moment。他同時覺得圖騰是一個好sexy的東西，他希望將曼谷街頭美食、high energy放上大枱，但不要fine dining那麼拘謹。於是我們學習泰國圖騰的各種意思，將街頭特色帶進餐廳，在一個月內已完成所有設計。」
山東曲阜香格里拉酒店可說是他們的代表作，利用曲阜乃儒家學說始創人孔子的故鄉的特點，將儒家哲學中推祟的「六藝」秩序與均衡思想融入設計之中，採取四合院佈局，在天花板放置逾一百個天燈，產生不同光影變化。同時，將古代洛書圖案融入天花板浮雕、雲石地板與毛絨地毯設計當中。而他們最新作品則是為倫敦四季酒店亞洲菜餐廳Mei Ume進行室內設計，他們忽發奇想以慶祝中西方的往來貿易為主題，利用梅花、絲綢、茶葉與陶瓷為題材，扣連整個故事。
十八年間，他們的設計由誇張的表達方法，轉趨含蓄內斂。「我們以前採用比較誇張和中式的表達手法，例如用強烈的紅白色視覺效果，現在反而抽離到好輕手，好像女仔化了妝卻像沒有化妝，例如現在為三亞Rosewood（保利瑰麗酒店）設計度假式酒店，卻是好輕描淡寫。我們仍然在訴說故事，每樣物件都有關連，你看完後有深刻印象，並非靠好多好靚好貴的東西堆砌。反映我們正在進化，面對不同客戶可以創造出不同的演繹手法。」
要求完美 拒絕妥協
「我們都幾奄尖的，曾經設計過一間餐廳以紅色為主調，經過時卻發現他們是用藍色水杯，我們馬上向經理說要在兩小時內全部換掉，我寧願出錢給你們換掉。」他們不諱言如果客戶不給予信任和自由度，他們寧可不接，「這不是任性，而是去到我們這個層次或年紀，放我們的名字出來，要對自己的作品有要求，我們既然負完責任，客人都要負自己的責任。」
每每回望過去的設計，總覺得有再進步的空間，「我們好開心永遠都覺得自己不夠好，有這種心態，每日都再調整設計圖、甚至是字體，仍然有這個心我還有排不用退休。」Terence續說：「用捱這個字不應該做這行，因為這個職業很漫長，很長時間才能完成一個項目。但幸運地我們喜歡現在的工作，從來沒想過不做建築師要做什麼，是人生中一種很大的祝福。」

（部份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PROFILE
香港室內設計師伍仲匡和建築師顏學添，在1999年創辦建築設計公司AB Concept，十八年來為多間國際酒店、高檔餐廳與豪宅作室內設計。其中台南香格里拉遠東國際大飯店和峇里W酒店水療空間先後在2009年和2011年奪得Gold Key Awards、曲阜香格里拉大酒店贏得2014年年度酒店設計大獎最佳空間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