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對自己的認知迥然有異，尤其在全球化的影響下，東西方文化交集，大家對個人的身份認同和意識變得模糊，中國波普藝術家Jacky Tsai (蔡贇驊) 對此特別感同身受。「我出生於中國，二十二歲前一直在上海接受教育，其後到倫敦求學及發展藝術事業。在探索過程中，文化差異成為我的創作靈感，於是我集結在兩地感知到的元素和狀態，並將之化成視覺語言，這無疑讓我建構了具標誌性的獨特風格。」畫廊Contemporary by Angela Li 看準這種中西交匯的特質與香港文化大熔爐的形象不謀而合，特意趁第五屆香港藝術週呈獻十一件出自Jacky手筆、揉合東方傳統工藝和西方波普藝術的作品，為觀者來一場充滿文化碰撞的視覺盛宴。
流露對香港的情意
在展覽的云云作品中，有兩幅關於香港的版畫作品最能引起港人共鳴。畫作描繪了港人熟悉的「英女王頭」，原來這是延伸自Jacky兩年前創作的一套郵票版畫系列。「那套郵票版畫是當時為另一場個展推出的作品，一共三十三張，市民的反應相當熱烈，一下子就被大家買回去收藏了，於是我決定把原作製成更大型的版本，並試圖把當時沒機會展現的元素注入其中。」他認為自己的創作之所以深得港人喜愛，大概是因為其中西合璧的強烈格調跟香港的背景無獨有偶，彼此均有文化大混雜的感覺。
女王頭剪影裏盡是香港獨有的景物，也是Jacky對香港最深刻的印象。他以鮮豔的藍、紅、黃原色拼湊出層次和細節，乍看之下跟我城滿街的霓虹燈不無兩樣。「這是一張復古的作品，描畫的是香港90年代最輝煌的時期。整個畫面集結了很多專屬香港的經典元素，單就視覺風格的層面而言，就經已散發濃厚的香港風情。」他解釋自己從小就看港產片長大，對香港或多或少也有情意結，因此不願讓時代巨輪把回憶中的香港給吞噬，希望將它最美好的一面凝住。
Jacky說，在完成初版之後，看著總予人一種不自然的感覺。於是，他把眼睛部分改成李小龍的剪影，成了這個終極版本。(左圖)仔細看，作品佈滿了港人熟悉的細節，有舊式招牌，也有高樓大廈，亦有天壇大佛和文武廟等景點。(右圖)
這幅《崇高的女皇 (星版本)》雖然同是以女王頭作為主題，但由技巧、用色以至風格也截然不同。畫面營造出被撕破的效果，隱約顯露藏在底下的中式花紋，帶出如今香港留有昔日痕跡的狀態。「撕開這個動作亦是我小時候對香港的聯想，因為這裏有很多好的東西，不用力撕的話，你不會看得到藏在裡面的美好。」Jacky表示，即使面對着萬千轉變，香港在他心目中依舊美麗。
貫徹中西薈萃 探討人性本質
是次個展以「人之本性」作為貫穿主題，當中不乏人性本質的討論。展覽展出一系列把東方意境揉合西方英雄漫畫的創作，這些超級英雄雖然被慣性塑造成力量和正義的化身，推崇個人英雄主義和無畏無懼的勇猛，但在Jacky的畫裏，卻通通變成違逆常規的角色，與強調集體團結、含蓄拘慬的中式古典人物相映成趣。他們時而配合在一起，時而互相對抗，而且總是身處在與角色毫不相關的環境裡，做着意想不到的行為，荒誕又幽默。「我想探索人的各種特性，每個人在各式環境中最本質的反應，所以人性中的吃喝拉撒嫖賭睡都有出現在作品裏。要知道大家都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即便是看似無所不能的大英雄，鏡頭以外的他們也會遇上失敗、消極、沮喪的時候。」
教育文化大不同
文化衝擊造就了Jacky別具一格的畫風。他憶述當年隻身飛到英國，初次體現到的文化衝突，就是兩地的教育觀念大相徑庭。不願把頭上稜角磨平的他，在當地被形容為才華洋溢，但成長時卻被視為平庸學生。「還記得當年信心滿滿參加國內的美術聯考，最後分數卻出乎意料的低，幾乎沒有考上大學，父母也因為成績而質疑我的努力和能力。」一場考試，讓Jacky重新反思制度下的藝術價值何在。「中國的教育較外地目標為本，大家都看重結果。即使自以為做到最好，但只要評分老師判定你沒有好好發揮，一次就斷定了你的人生。如果你看過《The Shawshank Redemption》這部電影，裏面提及的institutionalized（體制化），就是說要被教化的意思。在這樣的氛圍下，被制度化的學生跟著規限走反而獲得好成績。」他認為這樣的藝術教育體制，只會扼殺學生的潛能和創作的可塑性。
試場失意，雖感懷才不遇，但絲毫沒有戳減他的銳氣。不甘當個隨波逐流的『好學生』，反而讓他保持開放態度擴闊藝術視野，更因此遇上伯樂。「聖馬丁（中央聖馬丁藝術與設計學院）的一位教授對我的作品青睞有加，竟然主動給我offer，這樣的情況其實並不常見，這個機遇給我很大的信心和鼓舞。到了英國，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有很好的基礎，而這跟我在倫敦學到的技巧又能串連在一起，真正能夠發揮所長。」他形容這段經歷是一場磨練，讓他從框架中解放出來，成熟地將中西美學基礎融合為一。
不咬老本 勇於追求突破
因為擁有自由的創作空間，Jacky放膽鑽研不同的藝術範疇，更不斷嘗試將中國傳統工藝與西方波普藝術交融，寓革新於傳承，擔起拯救工藝的使命。單是這次展出的作品，就涵蓋了漆木雕、蘇繡和青花瓷三門歷史悠久的技藝。「很多工藝老師傅雖然登峰造極，但他們當中有不少都已經退休，這樣下去藝術就只會失傳，後人也沒法做出如此細膩的程度。」為免手藝後繼無人，他索性邀請這些退下來的工匠加入其工作室。他深信，若要把傳統工藝一脈相承，就得用新思維把它重新包裝，如此一來就能登上國際舞台，把中式美學發揚光大。
不過，新舊兩派難免有代溝，當中磨合也花了很多氣力。「剛剛開始有很多爭執，比如說漆雕的傳統做法就是要用漸變色，刻線亦有一貫的處理手法，要他們擺脫這些限制來迎合我預期的效果，是相當困難。但我要他們明白，保留傳統的同時，必須要有創新的元素，這樣才會有人想去看。反反覆覆做一樣的東西，總有一天大家會看膩的。」
因為相信變幻原是永恆，Jacky的創作亦以多變見稱。他形容自己是位勇敢的藝術家，從不追求穩打穩紮，只因他總希望在轉變中尋求更大的突破。「好的藝術家，不能做別人一直在做的事情。」這種求新立異的精神，讓他時刻思考和追尋與眾不同的方法。「雖然這次展現的都是自己掌握得爐火純青的手藝，但我肯定會發掘更多中國傳統工藝。」
人之本性 — Jacky Tsai 蔡贇驊個展
地點：Contemporary by Angela Li（香港上環荷李活道 248 號）
日期：2017年11月22日 – 12月18日
開放時間：10am – 6:30pm（星期日休息）